屋外铅云遮空,自昨日第一场细雪落下后,正是清晨大好光景,天色却如日暮黄昏。于冰冷中带着萧瑟。
“白毛风起,今冬不知又要冻死几多人。”破木板搭成的柜台后,一个黑瘦的中年汉子不情愿地从厚厚的棉袖中抽出手掌,拿起油腻的灯挑,拨了拨灯芯,口中喃喃自语。
跳动的火苗,让昏暗的屋子稍显得明亮了几分。
黑瘦汉子放下灯挑,转身来到桌案后满是灰尘的炭炉前,伸手揭开了灶上的锅盖。一股混杂葱姜的羊膻味儿,随着腾起的水雾霎时充塞了整个屋子。
对着水雾深深的吸了一口,仿佛锅里炖的是天上龙肉。黑瘦汉子脸上刀刻般的皱纹一阵舒展,露出陶醉的神情。
“啧啧,火候正好,就不知今日能做得几单生意,卖出去几碗汤水,几个馍馍。”
“咕咕”一阵轻响,用半条破棉被张成的风帘处,传来了一阵干咽口水的声音。
黑瘦汉子轻轻放下锅盖,回眼一眯。只见布帘罅开的缝隙处,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正随着不断吞咽的口水声,盯着尚未合拢的锅盖叽里咕噜转个不停。
“哟呵,又是你这小坏种。进来吧,想喝汤吃馍?老规矩,给俺拾柴火去。”
“嘿嘿,掌柜的,先赊一碗给我,吃饱了有力气干活儿。”随着一声带有些许无赖腔调的童音传来,门帘掀起,一个蓬头垢面,身材矮小的身影,脏兮兮的小脸上一脸堆笑,得他招呼之后,噌一下从门外蹿了进来。
从尚未长开的眉眼看,这是一个年纪约莫**岁少年,脸上一层泥垢,遮挡了他本来的面目。一身大洞小眼满是补丁的棉衣棉裤明显比他瘦小的身材大上了一号。透过手肘和膝盖处的破洞,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冻得通红的肌肤。
少年进入屋中,也不待黑瘦汉子搭话,双眼灵动非常的四下一瞄,咧嘴嘻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除了一身行头寒酸破烂,模样着实令人讨喜。
不待掌柜的吩咐,只见他快步来到案前,踮起脚尖从同他一般高的案台上伸手够下一块早已看不出颜色的抹布。转身走到屋中零落摆放的几副桌椅前,手脚灵活地爬上其中一张粗苯的木椅。一边用抹布擦,一边用袖子抹,费力地擦拭着满是油污的桌面。动作熟练无比,看起来并非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
被叫做掌柜的黑瘦汉子看着少年忙碌的样子,嘴角微微一笑。伸手掀起锅盖,用巴掌大的土碗盛了一碗汤,微一犹豫,又用勺子舀了一小块羊肉搁在碗里。紧接着掀起一旁的蒸笼,从中拿出一个热腾腾的白面馍馍。待转过身时,已是换了一副凶恶的嘴脸。将馍馍和汤一起端着,板着脸从案台后走了出来,往桌上一顿。
“得!别弄了。你这兔崽子用脏袖子一擦,一会儿这桌上全是馊味儿。一个馍,一碗汤,吃完了赶紧滚,别搅扰了老子的生意。”
“谢谢,谢谢掌柜的!嘿嘿,您这碗先借我先用用成不?”少年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肉汤,白馍,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将视线从上面挪开,抬头对着掌柜地说道。
“去去去,拿起赶紧滚,天黑前不拾回两捆柴火,下次休想再进我这帘子!”
“掌柜的你放一百个心。两捆柴火,一准送到。”说话间,少年将手在胸前的衣襟上用力擦了擦,从怀中取出一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破布,将碟中热腾腾的馍包起,珍而重之地藏进怀里。紧接着轻巧地跳下椅子,手掌缩进了袖中,够着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了桌边上滚烫的汤碗。回头冲着掌柜的一笑,身子一横拱开布帘的一角,颤颤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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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出去。
黑瘦汉子看着他蹒跚而行的幼小身影。目中一丝柔和一闪而逝。抓起那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抹布,转身向着案台走去。
“雪中鹰宋德元,什么时候也学会做个好人了!”就在掌柜的转身之际。还没等他走出两步,原本光线昏暗,空无一人的屋子里,一声略带嘲讽的话语突然响起于耳际!
掌柜的略带佝偻的身躯肉眼难辨地一僵。随即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缓缓转身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就在少年先前擦拭过的那副桌椅旁,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人!
来人头顶马连坡斗笠。长长的帽檐遮住了脸,面目看不分明。身穿一件绒毛外翻的贴身皮袄,下着一条厚重的棉裤,小腿上用粗布带子打着绑腿。单手提着一柄连鞘直刀,乍一看,与此地南来北往的寻常武者无甚两样。
“呵呵,这位客人兴许认错人了吧,俺叫王老实,在这镇子上人人都识得俺。”
“王老实?”宽大的斗笠沿下,隐约只见武者嘴角一咧。满是胡茬子的腮边挂上了一丝不屑和嘲弄。
“明人不说暗话,别人当你是王老实,我却认得你是宋德元!怎么,当年你有胆子坐下那等泼天大案,又私自独吞拐走那件东西,如今却没胆子亲口承认自己的名讳么?”
王老实瞳孔一缩,耳根下的肌肉微微动了动。原地凝立片刻,转身走到案台后,用肮脏的抹布细细擦拭着破旧的台板。动作远较平常认真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