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春一边记录,一边摇头。
守狱道士见状,行礼问向钟鹤青。
“此妖桀骜不驯,是否要对其施加咒术”
话音未落,仿若困兽的少年就红着眼睛低吼了起来。
“你们大理寺破案,都是这样屈打成招的吗”
他此话一出,道士不等命令便已以手结印,要念出伏妖咒语。
但钟鹤青突然抬手止了他。
道士意外,牢中的少年也愣了一下。
他看到火光暗淡的牢门前,那位大理寺少卿拿起油灯,亲自又点起了两盏。
灯火点亮,牢中通明了不少,火光照在他脸上,凡人少卿眸色深邃难辨。
“杜老先生的死状你应该很清楚吧。老先生一片慈心教书育人,最后却半身被兽齿撕烂丧生街头,死后半月有余,凶手仍逍遥法外。”
他的话说得很慢,一字一顿,少年本来因着愤怒而通红的双眼,此刻溢出了水光。
钟鹤青直接问了过去,“那你知道,是谁杀了老先生吗”
话音落地,少年的眼泪咣当砸了下来。
可他却痛苦地摇了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杀了先生那天晚上,我赶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只看到一道黑影从黑夜里窜走”
他说,他年岁渐长以后,想要识些凡人的字,好经营家里药铺,但妖坊中的私塾束脩很贵,他交不起,听说平角坊里有一位凡人老先生,收学生不怎么看束脩,哪怕是拿一袋子陈米过去,只要是学生肯学的,他都会收下。
权琅听说之后,便扛了两大袋草药去了杜先生的私塾。
他装作是凡人的少年郎,想让先生教着认几个字,只是家住何处,父母何人只能随便扯来。但他想要读书的心不是假的,杜先生只多看了他几眼就收了下来。
他来历不明,只敢趁着人少的时候去杜家的书屋,老先生从未问过什么。
但书读了一年,家里的生意越来越差了,倒不是没钱读书,而是越发没了时间。为了补贴家用,他在坊主熊友处谋了个庶务,要时常跑去山野间做事,他来跟杜老先生辞行,说以后无暇来读书了。
谁知杜老先生却不肯放他走,上来便问了一个问题。
“权琅是妖吧”
权琅当时大吃一惊,下意识就想遁走,可先生却笑着安慰了他。
“莫怕莫怕,我早就知道了。人也好,妖也罢,读书都是为了一个上进,没有只可凡人读书,妖不能读的道理。”
他道,“你虽然识了许多字,但识字和读书知理是两回事,如今好不容易字识全了,正该知理的时候,就此辍学岂不可惜莫要放弃,哪怕是半月一月来一回也成,我也不收你束脩了,你只要肯来就好。”
权琅听着,一时心下颤动说不出话来。
杜老先生笑得温和,他向天上作揖,“夫子在上,学生没有旁的本事,能以学问多渡几人便不负所学了。”
幽暗地牢内的明灭烛光,将少年眼中的水光照亮。
他说,那天先生告诉他,“学问不是识几个字背几篇问,是学于心间,是问遍人生。”
彼时他挠着头,说自己不是人,“学生只是个妖。”
老先生却捋着花白的胡子,笑出了声来。
“妖也一样。慢慢地,会过得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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