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为君父分忧。”她说。
宇文时中更迷惑了,端了茶杯喝水,“何忧”
“先生忘了,”她立刻指责道,“先生不是说,金人早晚要打过来”
一口茶水就喷出来了啊
先生惊骇极了
“我不是我没有”他瞬间破了个防,“帝姬这话说不得啊”
金人么,确实,有可能,会打过来。
但这,也不是,一定啊。
先生有些失态了,衣襟上都是水,有书童想过来帮忙擦拭,并请他更衣,被他给赶了出去。
本来他也是个很重规矩的人,同帝姬见面时也是门庭大开,身边还得立着两个书童,以示清白尊重。但没啥用,现在他还是得给书童们都赶出去,就像帝姬提前将带来的女童放在台阶下了,这大屋子里还是就他们俩人。
就离谱,宇文时中寻思,他就该直接给帝姬请出去,但他硬是没敢这么干,因为他也不确定帝姬那小小的身躯里装着什么大大的火药
她能冷不丁干翻一个相公,这下又是举重若轻地处置了一大群骄横宦官,现在你还敢赶她走吗
利州路安抚使,知兴元府事的宇文老师也不起身更衣了,他摆出了论持久战的姿态
“金人未必会南下。”
她摇头,“难说。”
“完颜阿骨打新殁,兄终弟及事,帝姬不曾听闻吗”
“我听说他们叔侄和睦。”她依旧不为所动。
老师皱眉,“帝姬从何得知莫非是赵良嗣处”
她不答。
“纵如此,我大宋亦有百万禁军。”
“燕京未克。”她提醒了一句。
老师的眉头可以夹死一只蚊子了,“不擅北地作战,偶有一二失利之事,亦为常理。”
“金人都看着呢。”她又提醒了一句。
老师那张消瘦清隽,非常充满宋朝士大夫美感的脸就开始扭曲、抽动、阴暗变形“帝姬何以惧敌太过,万般不济,不过就是送些岁币罢了”
赵鹿鸣眨眨眼,感觉自己薅没薅到别的不一定,但老师头顶的头发是要被她薅光了,他现在的表情,完全就是一副理智已经清零,濒临崩溃抓狂的模样。
“我信先生。”她诚恳地说。
先生看起来更崩溃了。
这种崩溃对于北宋士大夫来说是很正
常的。
因为北宋至今已经一百六十余年,其他朝代到这时,多少是有点危机在的,当然也有晋朝这种不争气的王朝压根没坚持到这时候再回头看看我大宋,稳固得很啊
起义是有的,可都被镇压了;土地兼并也是有的,可大地主多半也在朝堂做官;军队战斗力是菜的,可胜在稳定不造反啊这要叫士大夫们站在皇帝身后,跟着居高临下地看一看,那感觉大宋国祚真是万年绵长
再看看金人金人怎么了不就是一个更新迭代的辽吗难道他们没和辽国憋憋屈屈地友好邦交一百余年吗靠着岁币,他们不是也拖死了北方的巨人吗再来一次不就完事了
退一万步说就说那些金人真的兵临城下
我汴京城的城墙何等高厚十几米宽,十几米长里面又有层层瓮城,金人拿头来打
他们站在这个盛极的时代,哪怕是士大夫群体里最有警惕心的人也不愿意承认,北宋是有可能亡国的。
对他们而言,这是多么伟大的王朝,它合该国祚万年。
“帝姬若是心有忧惧,”宇文时中叹了口气,不如清修之余,出观看一看民生。”
“我确有此意,”她说,“所以才想四处探访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