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人已经睡着了,他那肥而白的脸上虽有些倦意,口角间却浮着满足的笑,这些日子如惊弓之鸟,他是吓到了的,他的几位兄弟也是如此,还有供奉他们一大笔金银,讨来差事的人,携家带口,都累坏了。
他们终于回到灵应宫,从此是再也不必折腾了。
当士兵用铁一样的手揪了他的头发,将他拖拽出车时,他那极美极甜的梦还只做了一半。
他甚至连一声惊叫都没有喊出来,滚圆的袍子就滚进了尘土里。
“帝姬如此,恐怕不妥呀。”
赵鹿鸣轻轻地瞥了一眼那个道官,后者像是坐在椅子上,但又坐得不很稳。
“如何不妥”
“这样大的事,中官们也是失了主意,因此想要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报之官家,这并非背主啊”
佩兰走过来,递给她一碗羹,又瞥了那个急急忙忙说话的小胡子一眼,就像是很想刺他两句。
帝姬轻轻抬了一下眼帘,给了她一个眼神,佩兰便闭着嘴板着脸,又退下了。
小胡子浑然不觉,还在继续叽叽呱呱地讲,“况且按例就算他们有过,县府岂有权待他们无礼呢要治罪,也该给他们送回京城,由西城所治罪才是柳景望不过寒门草舍出身,侥幸谋了个差使,竟也敢这般胆大妄为,不把帝姬放在眼里了”
他说得慷慨激昂,自己都快要信了。不错,不错,主君有难,这一大群人仗着自己是有后台能甩锅的,硬是背弃主君私自逃了,这很不好。但帝姬不是没死吗这么点小事,她一个小丫头哪有那个头脑计较些什么,必定是柳景望使了坏必定如此
朝真帝姬喝了一勺羹,过了一会儿,轻轻点头,“你说得对。”
小胡子大喜,“帝姬睿智明断那快快下令,将中官们”
“我正等京城的文书呀。”她说。
小胡子突然懵了。
“什么文书”
“押解他们回京的文书,”朝真帝姬不错眼珠地盯着他,“道官与我所想,不是同一件事吗”
怎么会是同一件事
李惟一差一点就蹦起来了这丫头就是憨蠢,被县官利用了也不知道那群跟着内侍过来管事的虾兵蟹将是都被县尉下了大狱,至于罪名甚至也不必选背主这一项他们各个身上都背着一箩筐的烂事,要不是有宦官替他们顶着,随手寻两件就能定个徒流三千里,一点不为难。
但宫里出来的人,论罪是不该县令管的,哪怕是再往上数,什么知州,什么通判,也不敢随便抓中官,还是一口气抓了这么多
可那群内侍被县尉抓了,并
不曾下南郑城的狱,而是送进了灵应宫,被绑得结结实实关了禁闭,这就很微妙了。
帝姬是灵应宫的主人,还是这群内侍名义上的主人,她要责罚一个宦官,那除非官家的旨意下来,否则她是想怎么责罚就怎么责罚的宫廷原本就是这么个吃人的地方,还说仁宗惊魂夜,宫女胳膊被砍中发出的惨叫,都能被“有女官在责罚小宫女”的理由糊弄过去,可想而知平日里是怎么个“责罚”力度了。
那要是县令就准备撺掇帝姬,按着这个“责罚”力度,还等宫中的文书过来才能放人,从汉中到开封来回要多少日子这群背主的奴才还有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