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接触过考古,或是养过花的人,都知道“生土”与“熟土”的区别。
生土深埋地下,它没什么肥力,但质地结实细密,筑堤就应该用这种土。
熟土则疏松、柔软、有肥力,适合耕种却绝不能用作建筑。
少年拍了拍手,面无表情地说“这些土是大人图省时省力,从附近哪片农田里挖来的吧也不知你挖土的农田,今年还可不可以继续耕种”
江玉珣既后怕,又觉得无比荒谬。
他停顿片刻,轻声补充道“要不是家阳渡处于怡河上游,受灾不重,这段河堤也会溃于洪水。”
且不说修堤一事。
在大周,破坏耕地已是足够掉脑袋的大罪。
京兆尹的脸色,当即变得煞白。
江玉珣竟然能一眼看出这些
“这”他结结巴巴想要解释,但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话说至此,朝臣均已明白过来
京兆尹修堤,十有八九只是做做样子。
他只零星挑选了几处修葺,甚至就连这几处,用的还是顺手从一边田地里挖来的土
江玉珣缓缓起身“你究竟修了几处堤”
玄印监也在此时将刀搭在了京兆尹的脖颈上。
自知事情已全然败露,京兆尹终于颤着声说“七七处,合起来大概十几里地”
十几里,居然只有十几里
不远处,百姓终于忍不住怒骂起来,甚至恨不得当场上前将其斩杀。
“怡河长千里,他竟然只修了十几里的堤”
“此人当真是丧尽天良”
“家阳渡的堤,也从我家田里挖了土”
这些声音,通通传到了天子耳边。
玄黑色的战马之上,应长川缓缓笑了起来“京兆尹这是在为孤省钱吗只是你这钱,究竟省到了哪里去”
是啊,京兆尹把钱弄到哪里去了呢
众人齐刷刷地朝他看去。
可是刚才还在招供的京兆尹,竟忽然合上了嘴。
应长川对此倒是早有预料。
他缓缓抬手,示意玄印监将人带走。
不用猜都知道,定然是押去施刑了。
回到行宫休整一番后,江玉珣终于从方才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取下悬在腰间的长剑,仔细看了半晌,又忍不住再上手摸了一摸。
末了,悄悄扬起唇角。
自己今天不但摸了它,甚至还在百官面前拿出了它真是太值了
担心意外发生,昨天傍晚预料到自己大概率会被百官围堵的江玉珣,便去找应长川要了“能保命的东西”。
他本只想讨个令牌之类,谁知对方竟然将这把剑拿了出来。
大方,实在是大方
想到这里,江玉珣又忍不住摸了两把。
应长川没有说何时将剑还给他,但少年思考片刻,还是决定在这个时候,带着周剑离开值房去往流云殿内。
此时皇帝不再装伤病,殿里面也多了些人。
然而进门之后,江玉珣看了一圈,唯独不见应长川的身影。
少年正打算离开,却被守在这里的桑公公拦下“江大人,您找陛下有事”
“对,”少年犹豫一下,走上前问他,“陛下不在吗”
从怡河边回来后,桑公公便对“身份地位不同以往”的少年换了个态度。
见江玉珣说要见皇帝,想要与他搞好关系的桑公公立刻贴心引路“陛下正在后殿,我带您过去吧。”
后殿是应长川的寝所,江玉珣在仙游宫待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去过那里。
也完全没有想过要去
“等等,要不然我还是”
江玉珣没有注意到,自己此时正站侧门口。
他一句“算了吧”还没说出口,便已被桑公公带着走入了穿堂之中。
不同于前殿,此处空无一人。
就连脚步声也比别处更加清晰。
江玉珣瞬间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带到了后殿那扇嵌着莲纹窗棂的殿门前。
桑公公压低了声音“江大人,您进去吧,我就不打扰您了。”
说完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不是,你怎么把我一个人丢这儿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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