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愚昧,他是聆天台的信徒。
但他更只是一个一辈子都被困在田地中,或许大字都没机会识一个的普通人。
“聆天台”江玉珣不由咬牙。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直面死亡。
河风刮过,吹散了一点雨雾。
江玉珣突然发现,这人临死前还保持着双臂高高抬起的诡异姿势,就像是拼尽全力托着什么似的
他下意识回身去寻。
同在此时,忽有一阵啼哭声穿透雨幕,自积水另一边传了过来。
“阿珣,你怎么还不上来”岸上,庄有梨大声问。
“稍等”江玉珣缓缓调整呼吸,循声而去。
走了十几米后终于看到,一只小小木盆正浮在水上,随波轻轻摇晃。
盆中有个孩子,正不安地哭闹。
江玉珣慌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看上去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从木盆里抱了出来,并以最快速度上岸。
此时,他已浑身湿透。
“我的天”庄有梨凑了上来,“居然是个小孩他怎么会在这里”
玄印监则将毯子披在了江玉珣肩上“大人,您还好吗”
“咳咳,还,还好”少年开口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轻颤着。
不知何时下马的童海霖也缓步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那孩子,抚须摇头道“造孽啊。这孩子是与他父母一道,躲藏起来的。”
“是吗”庄有梨一愣。
玄印监说“怡河两岸绝大多数人都去了田庄避灾,可还有个别聆天台的忠实信徒四处躲藏,怎么也不肯配合。”
“是啊”童海霖戳了戳那小孩的手臂,“你瞧他襁褓上,写的就是祈求玄天保佑的咒文。”
那咒文墨迹未干,八成是大水来时匆忙写上去的。
“原来如此童大人果然厉害”
童海霖也是前朝贵族出身,他对聆天台的了解可比庄有梨这种年轻人多多了。
或许是童海霖方才用力太大,那小孩又“哇”一声哭了起来,并下意识抬手搂住了江玉珣的脖颈。
“别哭别哭。”从没有哄过孩子的他手忙脚乱地去安慰。
而那小孩被冻得冷冰冰,却又软乎乎的脸颊,就这样从江玉珣的脖颈边蹭了过去。
少年下意识侧过头,躲避这阵痒意。
并在这瞬间看到
不远处,立成不久的镇河铁犀塑像被水淹没了一半。
只留上半身与“山河无恙”四字铭文,勉强露在水面之上。
上一世江玉珣见过这尊铁犀。
但并不是在怡河边,而是在遥远异国的博物馆中。
怡河已溃,但未来千载中,所有山河破碎、民生凋敝还未来得及上演
江玉珣的动作不由一滞。
细雨的阴冷,与昨夜溃坝时的巨响,还有脖颈处软软的触感,在同一时间朝他扑面而来。
酸涩感,于少年胸膛爆炸。
此刻,伴随着婴儿的啼哭声,江玉珣突然清清楚楚地意识到就在刚刚,自己似乎彻底融入了这个时代,再也无办法置身事外。
黄昏时分,江玉珣一行人巡查完河道回到田庄。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院内土地泥泞不堪。
然而田庄内数百民众,竟不知为何早早地等在了这里。
并在马匹进入前院的那一刻,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这是”
少年还没反应过来,众人竟朝他所在的方向,磕起了头来。
“江大人”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请受吾等一拜”
不同于昨夜,此时的雨声并不大。
没了遮掩百姓的感谢声震天际,直教人心脏发麻。
江玉珣立刻下马,本能地朝他们回了一礼。
“大家快起来,实在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