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她的瞳孔里映照出的是一片昏昧无光的天地,沉黑的天,沉黑的地,连接天地之间的,是大片大片飘洒的黑色灰烬。
漫天的黑色灰烬来自于远处那一座高耸的刑台,一柄擎天巨剑斜插在刑台之上,剑下钉着的是一条九头的魔神。
沈丹熹只在史书中读到过关于它的记载,它曾是古神泓的臣属,因追随泓叛乱,以至天塌地陷,洪水滔天。
当年泓被流放至九幽,追随他的臣属亦因受到天诛而堕落成魔,被封入此间,永世不得超生。
沈丹熹不明白,她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受到与这些遭受天诛的堕神一样的惩罚,被关入九幽,万劫不复。
而另一个来路不明的野魂却霸占了她的身躯,顶替了她的身份,成了昆仑山上身份尊贵的神女。
她的神魂虽与肉身分离,五感却并未彻底与身躯断绝,身躯另一端的场景时常会以梦境的形式飘入她的意识里,即便她不想看,也不得不看。
是以,沈丹熹便从那断断续续飘入意识的画面中得知,自己所在的世界,来源竟是一本无聊至极的话本,而她在话本里的角色,是一个身份尊贵却无足轻重的炮灰。
“愚蠢,恶毒,却又实在美丽。”
这是那个霸占了她身躯的野魂对她的最终评价。
对方自称为“穿越者”,她随身还带着一个攻略系统,在系统的指示下,要去救赎一个在未来会颠覆三界的大反派,阻止他黑化。
自此之后,沈丹熹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穿越女顶着自己的脸和身份,将“丹熹神女”曾有的骄傲和尊严,全数掷落地上,碾进尘埃里,以卑微到近乎无耻的姿态去接近那个连为她提鞋都不配的贱种魅精,极尽谄媚与讨好。
甚至慷慨地奉献出自己的仙元,抽出孕育出她仙体的山川精华,以山髓为他炼骨,以水精为他洗脉,助他脱离浊骨凡胎。
用如此巨大的代价,就为了叩开他的心门,让他相信爱的存在。
沈丹熹朝夕不倦,寒暑不歇,辛苦修炼千年而来的灵力,因此散尽。
曾经天资卓越的丹熹神女成了一个一步三喘,余生只能活在他人臂弯保护下的废物。
这就是系统和穿越女想要达成的目的奉献出所能奉献的一切,救赎他,温暖他,为他逆天改命,引他走向正途,登上高位,将所谓的三界安危,维系在一个单薄的“情”字之上。
可笑的是,它和她毫不吝啬奉献出的一切,皆来自于她这个“愚蠢,恶毒,却又实在美丽”的炮灰女配。
人间一日,九幽一年。
刑台之上,九头的魔神只剩下最后一颗脑袋,即便是这最后一颗脑袋,也已经开始灰飞烟灭。
簌簌的落沙声已经在这片天地间响了很久,久到将周遭的一切都掩埋进了一层厚厚的灰烬下。
地面上隆起有一个个土丘,像一座座死寂的坟茔,其中也包括沈丹熹自己。
沈丹熹很缓慢地动了一下,略微坐起身来,“坟茔”随着她的动作垮塌,覆盖在身上的灰烬抖落,像剥落的陈旧墙皮。
底下露出的袖口是同周遭灰屑一样的暗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