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枝劈劈啪啪地打在他的皮肤上,把他的脸打到火辣辣地疼。但他全不放缓脚步,以至于好几次差点失去平衡。山坡上的碎石和土坷垃都紧紧地追着他的身影,哗啦啦地向下方滚动。
武仙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绵延千里的山脉,对许多人来说是活下去的屏障,对武仙来说却是一座监狱,他早就想离开这监狱大展拳脚了,替蒙古人卖命也没什么,给谁卖命都没关系,但一定要痛痛快快!
想到这里,他嘴角带笑,脚步轻捷。
很快他就穿出了林地,只消转过一道高崖,就能见到山寨了。
他忽然停住脚步。
哪怕隔着高崖边缘奇凸的岩层,他也能感觉到气温在急剧上升。
武仙的心脏猛然大跳了几下,他猛地把身体贴到岩壁上,像只壁虎一样慢慢挪过最后数丈。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场大火。
如今已是深秋,山林早已枯黄,秋风呼啸着穿越峡谷。用来构建寨子的木料,或者铺房顶的茅草也都干透了。见鬼了,蒙古人攻入山寨之后,竟压根没有劝降,直接就到处放火?
火借风势,一下子便烧成了一片!一愣神的功夫,那大火已经贴着悬崖直卷过来,热浪灼得武仙脸上生疼。而火苗里分明卷带着凄厉的惨叫,至少数十,不,上百人濒死的呼声才会如此!那就像是无数恶鬼在火焰和烟雾里翻腾索命一样!
蒙古人穿越北面界壕防线,长驱至此,却把山寨烧了?这么干有什么意义?那么多的贼寇,都是能打能杀的好手,都能替蒙古人卖命的,就这么杀了?
他们发什么疯?他们不知道贼寇们很有用吗!
武仙连声咒骂着往后退走,可后方坡地向高处延伸,下来的时候容易,上去可难。他没退几步,脚后跟被藤蔓缠住,整个人仰天就倒。好不容易甩脱纠缠,火势已然席卷过来,而四面烟气升腾,呛得武仙从咽喉到肺脏无不剧痛!
眼瞅着就要死在这里,武仙心里一横,合身往火场猛冲。果然山风是自低往高处吹的,一口气冲出数十步,他便脱离了火场;随即整个人失控栽倒,骨碌碌地往坡地下方滚去。
他的怒吼声被山风和火海掩盖,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隔着高崖不远处,数百名头戴尖顶铁盔、身披锁子甲的骑兵正沿着山路,往本该隐秘的山洞所在疾驰。
骑兵队伍的最前方,年轻的伯牙吾部千户那颜岳里帖木儿高声狂笑着,催促部下们加速前进。
这个年轻而勇猛的部族首领,在最近小半年里打了这辈子都没有打过的仗,屠杀了这辈子都想象不到的许多人,抢掠了当年在花剌子模做小军官时无法想象的财富,当然也释放了深藏在体内的兽性。
他曾经觉得,蒙古军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军队。但现在他明白了,只要习惯屠杀和掠夺,每个人都可以变成蒙古人,而临时黏合起来的军队,也可以像草原狼群一样令人生畏。
现在的他已经全然不复先前的少年模样,而是两眼血红,鼻翼不住的扇动着,宛如择人而噬的猛兽。
在岳里帖木尔身前引路的,是几个亲手杀死了同伴,又亲手放火烧毁山寨的贼徒。那数人无不狂喊:“快!快!杀上山去!山洞里有粮食酒肉,有金银珍宝,还有女人!”
在他身周簇拥的,有伯牙吾人、钦察人,还有这阵子挟裹入军队的普通蒙古人。在高强度、高密度的屠杀和掠夺之下,他们都已经不是本来的自己了,他们一个个地全都两眼血红,脸上简直没有人的生气,只有漠视生死的漠然与毫无掩饰的沸腾兽性。
“贼就是贼,这些年来没一点长进,没一点节操!他们丝毫没能迟滞蒙古军的速度,投靠去做向导的倒是不少!”
身在中都的汪世显把厚厚一叠军报摆回案几,提着笔,往身前的舆图上连续标记:“这会儿西北、西南两个招讨司所属的雄关大隘,从阳门镇、浍河堡,到百登台、牛皮关,乃至九十九泉以西的丰州、云内等地全都示警。至少四十座屯堡禀报说,他们被万数以上的骑兵包围……敌势有点吓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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