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养伤这一年,压根没看过史书,都是梦中看的。
乾佑事变时他身受重伤,昏迷旬日却一梦千年,自己成了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一名普通国人,醒来后,梦中那个自己的意识与记忆,与原本郭宜哥的融合交织,令他很长一段时间,分不清自己是谁。
幸好给他施医的陈抟老道发现端倪,说他这是堪破了胎中之迷,出现的神智混乱,于是一得闲便要与他讲道辩法,以道君圣言、自然道理循循开导,他的神智这才慢慢恢复。
“大郎想说什么?”郭荣见他不似沉思,却像走神,出言问道。
郭宗谊回过神来,感慨道:“史书卷帙浩繁,广如烟海,数不尽的风流人物、英雄壮举,但在儿子看来,史书其实就写了四个字、一件事。”
“哪四个字?哪一件事?”郭荣忙不迭问道。
“争当皇帝!”郭宗谊轻声吐露,却如大地春雷,将郭荣震得失神。
是啊!古往今来,天下兴亡,其实全在皇帝一人耳!自成汤伐桀起,至如今群雄割据,两千五百年来,分分合合,大家争的,不就是个天下共主吗?
郭荣微微叹息,神色复杂,他抬头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月色下他的脸庞看不太清,但一双眼睛分外明亮,灼灼有神,好似西北天狼,让他觉得很遥远,很陌生。
“阿耶为何叹气?”郭宗谊疑道,“莫不是孩儿说的不对?”
郭荣摆摆手:“你说的很对,你继续说。”
郭宗谊左右看了看,倾倒半身,压着嗓子低声道:“如今阿翁年事已高,亲子皆亡,父亲您作为唯一的养子,难道不想克继大统,争那皇帝之位吗?”
郭荣悚然一惊,随即勃然大怒:“竖子!你居然想造你阿翁的反!”
郭宗谊被吼得一愣,见郭荣双目喷火,呼气如牛,不禁回想起他那些年里挨揍的日子,下意识的就掀被下床,一步蹦得老远,才回敬道:“我什么时候说我要造反了?”
郭荣这才回过味来,儿子只是劝自己上进,好像也没提造反的事。
咂咂嘴,郭荣面露尴尬,嘴上却斥道:“那你弄那么神秘作甚!”
“行事不秘,必有祸事。”郭宗谊不咸不淡的回敬了一句,郭荣哑口无言。
郭宗谊回想起刚刚父亲的反应,心中疑惑,他反应那么激烈,莫不是真想过造反?
“上来吧,可别冻着了。”郭荣见儿子一袭内单,拍拍床榻道。
郭宗谊磨磨蹭蹭的上了床,卷起被子裹紧,才继续道:“如今您领镇在外,但对手李重进、张永德二人却位居中枢执掌禁兵,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儿的想法,是自己进京,侍奉在阿翁左右,京中若有风吹草动,我也好给您通禀。”
虽然历史上的郭荣确实平稳接过了政权,但那是史书。
现在他身处其中,根本不敢放松,毕竟这等大事,一点岔子都出不得,还是要未雨绸缪,以免生变。
郭荣想了想,觉得可行,虽然他清楚,郭威心里是属意由他即位的,但自朱温篡唐以来,短短四十五年,已历五朝十一帝,如此乱世,光凭皇帝的一道诏书是登不上皇位的,还是要有兵马在手,方能问鼎九五。
“也好,有你在京中照应,届时若事有变,你我父子里应外合……”郭荣说着说着就觉得不对味,怎么总觉得像是在密谋造反。
干咳两声,郭荣转而道:“明日我修书一封送往你阿翁,他得知你还在世,必会诏你入京觐见,只是到时,你怎么才能留在他身边?”
“他是我阿翁,我是他孙子,我一个未及冠的皇孙留在他身边还需要找借口吗?”郭宗谊疑道。
郭荣摇摇头,叹道:“唉,你有所不知,朝中枢密使王峻辅你阿翁登极,立下头功,如今既总枢机,又兼宰相,日益骄纵。此人歌伶出身,气量极窄,且贪权妒贤,害怕我被委以朝政,分了他的权,所以总是阻拦我进京,甚至有一次我偷偷入京觐见,他在外办差,听闻后居然连夜赶回,要我回镇。若是父亲这次召你入京,只怕他又会横加阻拦,向父亲谏言,更不用说让你留在身边了。”
郭宗谊恍然,记忆中是有这么个居功自傲,以下犯上的人,也就是郭威为人厚道,一忍再忍。不过此人最终还是在广顺三年初,被郭威贬官商州司马,死在了上任的路上。郭威甚至没有动用一兵一卒,只是上朝时将其软禁于偏殿,诉其罪于百官,就轻轻松松将这权臣拿下了,实在不值一提,在郭宗宜的筹谋计划中,也就没有想他太多。
只是如今看来,王峻权威势重,总揽军政,在庙(本章未完,请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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