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叙语只要在家,就会在午后与方老爷喝一杯咖啡。
咖啡他来煮,第一口他来尝。
只有浓度和温度合适,他才会端着咖啡坐在方老爷身边,父子俩坐在摇椅上一起慢慢喝完。
所以方老爷喝咖啡之前,方叙语一定是喝了的,方老爷心思细腻又多疑,假喝容易被发现,不喝又显得不寻常,因而这个计划并不是一个可以让方叙语全身而退的计划。
但方老爷的行为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如果他不死,羚仁村会在短时间内死大批的人,他们都是无辜的人,这时候需要有人站出来,今月白本来打算自己站出来,奚决云也在讨论中表示自己可以去方宅上门拜访,为杀死方老爷创建契机。
可是一旦这个方案实施,死的不仅是她们一人,还会牵连戏园和花街诸多人员,所以她们一直没决定怎么办,分析也陷入僵局。
这时候方叙语出现了。
说句不恰当的,在杀方老爷这件事上,他是最合适的人。
他的成功率最高,他的后路最多,他牵扯到的人最少,所有人都明白这些,但因为知道他与方老爷的血缘关系,所以谁都没想过让他参与其中,谁都不想利用他。
奚决云没想过用救命之恩绑架他。
萧丛也没想过用道德道义胁迫他。
今月白与他认识时间最久,也没想过跟他打感情牌,细数他并不幸福的童年。
奚决云轻叹了口气。
她展开方叙语刚才递给他的纸条,纸条的正面是罂灵花的使用办法与来历。
方叙语的字就如他这个人,笔锋柔和,笔画与笔画之间没有一丝勾连,认真又漂亮。
「罂灵花第一次出现在两年前,那是大旱初见端倪的一年,有些穷苦百姓死在了羚仁村与其他村交界的路上,因为尸体放在那里也不是回事,就有人把这些尸体扔在了村子后山,准备有空集中掩埋。」
方叙语写道「可大旱年实在太凶,后山的尸体越堆越多,我的父亲出头打断了这件事,他觉得不吉利,也怕尸臭味传到村子里,于是不再让人往后山堆尸体。」
「停止摞尸体半个月后,父亲叫了些工人去后山,准备把尸体掩埋,可后山的尸体竟然在短短数天内全部化为白骨,诡异的黑花从部分白骨的身体里长出。」
「有工人在凑近看花时突然死亡,父亲压下了这件事,回去后他辗转反侧,联系上了民间风水大师调查这件事,最后他得到了消息,这是一种叫做罂灵花的邪花,以怨气为食,花粉有毒,可溶于水,大量吸食可致幻,会上瘾。」
「不仅是花粉,这种花的花瓣也有毒素,一旦放火燃烧,浓烟所到处都会致幻,用石灰水捂住鼻子可以缓解,但不长久,必须尽快离开毒素范围。」
「风水师叮嘱父亲一定要消灭这种花,让他找几个犯了错的人进去,第一时间把那些花连根拔起,埋在没死过人的干净泥土里,再在土上盖
几层厚厚的大理石板,几个月后黑花就会死亡。」
「这些都是我昨晚听巡逻队讨论时听到的。」
方叙语的字迹很从容,「看到这里你们大概也猜到了,我的父亲利欲熏心,并没有杀死那些花,而是杀死了所有看过那花的工人,他开始有意识地培养巡逻队手下,以利益诱惑,让他们往后山扔尸体。」
「罂灵花就被这么养起来了。」
方叙语道「从那以后,后山悬崖下的山谷成了禁地,父亲每天都会派人巡守那里,因为那地方偏僻,与出山的路相隔甚远,根本就不会有人来,所以迄今为止还没被其他人发现。」
「或者说,即使有人无意间走到那里,也会被巡逻队杀死,扔进山谷里。」
看到这里,奚决云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视线迅速往下方掠过去。
果不其然,方叙语说起了这件事的保密程度。
「李老爷,刘老爷,还有何老爷,因为这三人都是半年前为躲战乱来的,他们手里的巡逻队也都是来羚仁村后培养的,都是父亲的人,所以他们并不清楚这件事。」
「王老爷知道父亲在后山有秘密,可他胆子小,很惜命,所以从不打听,父亲试探过他几次,他吓得屡次下跪,对天发誓,应该也是不知道的。」
方老爷在羚仁村有着高于所有人的地位。
他已经在羚仁村生活一十余年,简单点说,他就是这里最大的地头蛇,所有人做事都要掂量他的态度。
见这件事还没被人知道,奚决云下意识松了口气。
罂灵花该无声无息地被销毁,它的存在不该被任何人知晓。
她继续往下看。
后面是方叙语的一些自说自话,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比如,「那天水真的很冷。」
「兄长因为丧失生育能力把我推进村后的河里,要不是班主路过救了我,我真的就没命了。」
「其实按照我们父亲的性格,无论我是活是死,哥哥都已经没作用了。」
「他更愿意去收养一个姓方的健康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