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很喜欢花草,从前她还在的时候,家里永远不缺那些。她总是喜欢在竹林里抚琴,但弹得不是很动听。可我如今想听都听不到了。”
“还有,她很喜欢梨花,我院子里的梨树都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她说,梨花志高洁白,愿儿心向往之。”
“如今我病好了,若我娘知道,一定最为欢喜。”
秦翎说起他的娘亲就止不住,这里想到一点儿,那里想到一点儿,说说停停,很是开心。说着说着,钟言听出他的言语中略有疲惫,一定是困了。但是他没打断,仍旧由着秦翎说,直到他睡着了,钟言也终于从他的话里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大夫人。
大夫人嫁给秦守业时,才十四岁,秦守业那年十七岁。次年,秦翎就出生了。
虽说秦家有财有学,秦宅又比普通人家好上许多,可钟言总是没法想象那样小的女儿家能够成婚。他再想起秦瑶,秦瑶也就那么大,秦翎当兄长的还想着明年给她院子里移植什么花呢,可按照世俗来推断,秦瑶明年必定不会还留在家里了。
秦翎把小妹当小孩子疼,可她若不装病,明年这时候,秦瑶或许就是肚里孩儿的娘亲。从“未出阁”到“他人妇”,也就是一年的功夫。
她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呢钟言忽然不寒而栗,这样的命,大夫人当年当真愿意吗她如此天真烂漫,活泼爱笑,被困在秦家里当真开心
想着想着,钟言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直到他听到有人磨墨,那声音无比耳熟。
嚓,嚓,嚓。
墨是秦翎给他买来的上好文采墨,砚台也是新的,细腻光滑,最能磨出胶墨来,声音听着也好。钟言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隔着眼皮,他察觉到这会儿应当是亮天了,否则合着眼睛不会这样亮。
想不到秦翎这么早就要开始写字了。写什么呢不会又给自己写休书吧钟言顺手往右边去摸,却摸到了秦翎的手。
怎么回事
钟言缓缓将眼睛睁开,旁边躺着一个人,果真就是秦翎。他还睡着,那坐在桌旁磨墨的人又是谁钟言的人已经醒来了,可是身子却动弹不得,好似压着千斤重。他连头都无法控制,只能用余光
观察着房内的一切。窗外像是亮了,又像是根本没亮,钟言辨别了好一会儿才认定根本不到五更天,而是屋里的烛火烧得旺。
可秦翎就在自己旁边呢,磨墨的人会是谁
元墨翠儿钟言胡思乱想了一瞬,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两个孩子十分听话,没有自己的吩咐断然不会闯入睡房。
嚓,嚓,嚓。
那磨墨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了。钟言只好奋力挑起眉毛,争取用眉骨上的力气将眼皮挑上去。眼皮翻上去了,余光的范围也逐渐增大,他试着用眼尾的那点视线去探查,缓慢地,费力地,终于瞥到了书案的一角。
饿鬼道祖师爷遭遇鬼压床,说出去让师兄嫌弃死。
可是这不是鬼压床又是什么钟言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可全身能用的力气只在脸上。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他的视线再次往桌边近了近,看到了一身春樱色的衣衫。
长发如墨,背影纤弱,她面朝书案,右手执笔,左手边是方才磨好的墨,黑色的砚台上斜搁着一块文采墨。
可磨墨的嚓嚓声仍旧环绕在钟言的脑海当中,一直没断。不多会儿,那个执笔的女子开始写字,看她的背影也能想象出是一位文雅的女子。钟言的眼睛都要看累了,可全身像被钉死在床上,他也很想将秦翎唤醒,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拼命地想,这是谁,为什么她能进来,这屋里不是有僧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