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他没有直接出去,而是坐在了僧骨前的蒲团上。他从袖口里取出三颗红色的珠子,拿其中一颗来,放在嘴里咬碎。
琉璃珠子转瞬即碎,里头红色的苦水一旦沾了舌尖便化作黑水。在夜色中,钟言离开了秦翎的院子,旁若无人地穿行在秦宅的每一处。走过湖边,走过东回廊,钟言朝着宅子里位置最好的大屋过去,脚下没有半点声响。
明月当空,月相惨白,显然明日要下雪。
秋天还没怎么过,冬就要来了。钟言忽然想起师兄说过的话,秦翎过不了这一冬。
哼,谁说话都不好使,秦翎他就算走了,自己也得给他招魂招回来。
拐了弯便是秦守业的住处,钟言还未进去,先绕屋三周,确定没有什么风水化煞才到了正门处。他轻轻地推开了秦守业的房门,里头全黑,一盏过夜的灯都没留下。大户人家不吝惜烧蜡烛,别说秦翎这样的公子,就连元墨和小翠的房都烧着一截儿,只为了晚上有事伺候。可秦守业和二夫人的屋子里全黑了,这显然不对。
钟言踏入房内,手串一点反应都没有。
屋里的布置和他想象中的大户人家差不多,但也能看出秦守业出自书香门第,并不是粗俗之人。真是粗俗之人也养不出秦翎那样清正明朗的翩翩君子。
再次环视四周,钟言将门轻轻地关上了,可是等到他转身一刹,房门的声响好似有点不对劲。
他朝黑暗中看去。
秦守业就站在门后也看他。没等钟言反应过来,秦守业双手抓住下眼皮,刺啦一下子,将脸上两道皮肉生生地撕了下来
可是却没有流血,皮下面还有一层皮
钟言的脑子里轰隆一声,仿佛看到真正的秦翎躺在床上,脸上的皮被剥得一干二净。
“啊”钟言浑身一震,醒来了,眼前并没有秦守业,更没有脸上撕掉皮肉的畸皮蛹,而是那尊高僧的僧骨。嘴里的苦味消散,徒留一丁点余味,钟言痛苦地紧闭双眼,汗如雨下,等待这转时珠的药效退散。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有了这三颗琉璃珠,但好像从小就有了,或许是娘给的。
每用掉一颗,灵魂出窍,但这东西难得的地方就是能逆转时辰,灵魂出窍后所办之事若有纰漏,还能回到服下转时珠的那一刻。或许时辰根本没有推进,这宝物只是让人看到了多重因果,钟言方才就看到了一种果。
如果他这会儿莽撞地闯进秦守业的房,秦守业就在门后面等着,在自己发现他的那一刻撕掉脸皮,显出原形。而不管他身上受什么伤,秦翎都会有相同的伤口。
还真是让自己猜着了,那根本就不是秦守业,而是畸皮蛹。它蜕皮了,还能装成人的样子,只不过因为它是由秦翎之血生长而出,故而怎么都脱不开秦翎的样貌。不只是蛹,那湖都是为了养蛹而建,筑血而生,所以自己撕出来的纸人船夫都能受到侵蚀,幻化出秦翎的样貌来。
昨晚去湖心一趟并非一无所有,最起码弄清了一件事,这蛹能影响纸人,显然养育它的肥血不是秦翎身上的血,只能是一味“紫车河”。
这是药化名,在平常人的口中,又叫做胎盘。
由母体分娩而出,脱落时为鲜红,若放置一会儿便转变为紫色,故而有了这个名字。也就是说,秦翎出生那日这阵法就布下了,有人偷了他娘亲生产时娩出的胎盘,养了一只蛹。
真正的秦守业和二夫人或许已经被蛹藏起来了,秦宅中还有一位隐藏高人,擅自更改了所有人的记忆,让人认定秦守业就长那个样子。就如同那人篡改了他们的记忆,让他们以为院里的丫鬟有五个。
这一招高明啊,钟言捏着手中的转时珠,心思却动了起来。不多会儿,他再次准备将一颗珠子塞进口中咬碎,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
秦翎又一次醒来了,一睁眼就看到钟言在地上坐着“你你怎么下床了”
钟言一愣,将转时珠塞回袖口,虔诚地双手合十“信女在求佛,愿夫君来年身子康健,为你诞下子女。”
“啊”秦翎的脸瞬间红透,这这男子又生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