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人倒无事,爬下船上了前来营救的小舟,官差们上去,护着尚完好的贡品,送进了宫里。
如今剩下空着的官船歪到深陷在污泥里,奉命前来察看的程子安,蹲在岸边,头上顶着斗笠防晒,嘴里咬着草根防止发笑。
除了程子安之外,圣上大发雷霆,责令王相牵头,并工部吴尚书,大皇子等人,一同来到了河边,彻查此事。
孙凛直脸色不大好看,脸上都被晒出了油,紧随在王相等人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京兆尹的差役们,不住大声吆喝前来看热闹的百姓“散开散开,别耽误了正事。”
百姓们大胆得很,有人阴阳怪气地道“正事,什么正事这河道的水浅,又不是一两天的事情,长年累月才过不了船。”
“就是,反正官老爷们都看不见,咱们这些平民百姓没大船,不怕”
“你这句话就说得不对了,咱们为何不怕涨水淹了庄稼房屋,咱们出去乞食当乞儿,官老爷们照样吃香喝辣。”
“进贡的官船淹了,才是大事,平民百姓淹死无家可归,官老爷才不在乎”
抱怨指责声愈发大,群情激奋,清晰传到官老爷们的耳中。
官老爷们是何等人,见惯了大场面,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
民意算不得什么,手无寸铁的小民罢了。圣意上意,士大夫们的意愿,才是大事。
大皇子神色很是精彩,一会得意,一会愤怒。
得意的是,二皇子同三皇子明里暗里动手脚,想要拦住他这次的差使。
愤怒的是,他领了工部好几年,淤泥累积了好几年,被这些刁民指出来,他脸上也无光。
王相只一看,心里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转头四看,余光瞄见戴着斗笠的程子安,正在同京兆尹不成器的小儿子彭虞在说笑,顿了下,对大皇子道“大皇子,先得将船从河道中拉出来,抓紧功夫清理淤泥,疏浚河道。”
大皇子脑子转得飞快,道“王相所言极是,我也是这般想。只王相,先前在阿爹的御书房里,你也听到了。人手不足,银子不够,这疏浚河道,不能只嘴皮一张,就能疏浚啊”
王相听出了大皇子趁机要钱要人的意思,斟酌着圣上的态度,道“此事我得同圣上回禀一声,户部那边,再看蒋尚书能否再支出些钱来。”
大皇子想到程子安的话,这时拿捏起来,道“户部银粮紧张,我自是一清二楚。身为大周的子民,为大周出钱出力,自当义不容辞。这样吧,我率先拿出一百两来,当做这次疏浚河道的捐献。王相再帮我问一问,看可有其他官员们肯出一份力,哪怕一两银,半钱银,皆是一份心意。”
程子安同彭虞说完话,伸长耳朵听着他们这边,这时暗自用力,将彭虞推了出来,道“大皇子,我同彭虞,身为京城的一份子,大周的子民,当为大周排忧解难,我们一人出十两银。”
彭虞堪堪站稳,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出了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对他来说,喝一场酒都不够。正因为花销大,他如今在兵部当着闲差,钱袋里经常只剩下几个铜钱在晃荡,他没有十两银啊
刚想叫唤,程子安一眼横来,彭虞便马上住了嘴。
纨绔们混在一起吃喝玩乐,有自己的沟通方式,有时候只需一个眼神,就知道了对方的意思。
大皇子负手,对着程子安颔首点头,赞道“程郎中高义,彭小郎,你怎地也来了来了好,来了好你阿爹还成日为你头疼,真正是白担心了。彭京兆正直忠厚,养出的儿子,哪能差到何处去”
彭虞得了夸赞,笑得嘴都裂到了耳根后面去,暗戳戳想着,回去要将十两银,从阿爹手上讨来。
不,十两不够,得要五十两
孙凛直神色冰冷,盯着跳出来的程子安,见大皇子对程子安的态度,那股气焰又消了下去,变得惶恐起来。
大皇子以前对他多加提点,他有时连吴尚书都不放在眼里。
吴尚书已上了年纪,顶多一两年就要致仕归家,到那时,他就成了工部尚书,何须在意一个即将闲赋的老尚书。
孙凛直脑子转得也快,很快跟着道“下官亦是大周的子民,当为朝廷,为圣上,为大皇子分忧。下官也出五十两。”
五十两的声音一落,孙凛直还下意识看了眼程子安,眼神不自觉流露出轻蔑之意。
程子安始终笑呵呵,半点都不见恼。
孙凛直出钱越多越好,取之用民,用之于民。
他拿的俸禄,全是百姓缴纳赋税的辛苦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