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雉不明白她问这些做什么,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没有吭声,只静静听着。
阵阵冷风吹来,梁萤把耳际的碎发捋顺到耳后,问道“老丈租种别家的耕地,得交多少粮给户主”
老儿答道“得上交七成呢,四成粮食交给户主,三成公粮上交给官府,自个儿能得三成粮。”
梁萤“啧”了一声,“上交这么多租子,可不容易。”
提到这茬,老儿打开了话匣子,无奈道“那可不,可是不租种没得办法。
“像咱们一家四口的自耕地也不过五亩半,若是分到的田好,给的地就差,光靠地里刨食,哪里养得起家口。
“养不起家,就得去租种。
“咱们家租种了十亩地,两个劳力一年到头折腾下来,刨去交出去的租子,抠抠搜搜的精打细算勉强能糊口,要不然日子没法过。”
梁萤点头,“这日子确实艰难。”
老儿吐苦水,“除了交赋税,还有徭役要服呢,一丁每年服劳役二十日,男的服劳役,妇人则交绢,绵,若是不愿去的,就缴纳钱银。
“我们这些地里头刨食的农民,哪来什么钱银可缴纳,只有一身的劳力,做到死,一辈子就算到头了。”
听到这些,梁萤颇觉感慨,抱着手道“这些年兵荒马乱的,村里只怕也折了不少人。”
老儿点头,“前几年隔壁郡的打了过来,咱们县遭了殃,死了不少人。
“后来又是干旱天灾,闹蝗虫,几乎颗粒无收。
“咱们村多的时候有近百户,这些年逃的逃,死的死,折了近半。”
两人就龙门村的情形唠了许久。
那老儿健谈,也愿意跟他们这群体面人唠唠当地村民的处境。
提起被杀的张县令,老儿粗言秽语骂骂咧咧,说那狗日的畜生肥了自己,却把他们这群百姓坑害得惨,委实该杀。
他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惧怕的,试探问“那张县令不是个东西,你们来了,会不会跟他一样混账”
梁萤失笑,严肃道“自然不会了,我们都跟你们一样,被朝廷坑害得惨。大家都不容易,都想把日子过得好。”
老儿也不管真假,至少心里头听得舒坦,欣慰道“那就好,那就好。”
眼见天色也不早了,梁萤沿着小道转了一圈,看了看地里的庄稼,逗留了两刻钟才打道回府。
在回去的路上赵雉心中很是好奇,问道“阿萤问那老儿的生计,可是有什么打算”
梁萤看着他,不答反问“赵郎君觉得他们的日子好过吗”
赵雉摇头。
梁萤正色道“我们来的目的,是要让他们的日子好过。
“以前县里有一万多人口,而今去了大半,我们得把那些人口催生出来。
“只要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他们自然会生孩子,人口上去了,缴纳的赋税就多,劳力也多,这样方才叫太平。”
听到这话,赵雉认真地打量她。
起初觉得她只是某富贵人家的千金,不曾想肚子里的学问还挺多,可见学识丰富,且颇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要知道大多数女郎在后宅里学的都是女红、三从四德和管理宅院那些东西。
她却不。
她似乎不会女红,也没有三从四德的观念,并且丝毫没有男女避嫌的觉悟。
这委实罕见。
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梁萤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在想什么呢”
赵雉回过神儿,“我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中才会养得出你这样的女郎。”
梁萤愣住。
赵雉直视她的眼睛,神情颇肃穆,“在江原你劝我救贾丛安,可见其胆识。
“来到这儿,张县令被杀,你立马出主意在县里出乱子前掌控局势,反应敏捷,可见心智沉稳。
“把李疑、奉三和我阿娘当成说客让我留下,一张破嘴可会忽悠,把他们收买得服服帖帖。
“我们一帮子土匪,在县里把父母官杀了,反倒成了英雄。你看方才那老儿,竟一点儿都不怕我们,着实难以置信。
“你这样的女郎,我赵雉从未见过。
“我就是好奇,得是什么样的家教才能养得出你这样的”
他想了许久,才憋出一个奇葩。
梁萤抬了抬下巴,“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