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轩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低头削梨,显然从头到尾都没有从最初那个问题中抽离出来。待到长长一串水果皮掉进垃圾桶,他才缓缓抬头,凝望着笔记本纸张那一截断掉的铅笔芯,将目光转移到林深身上。
对方连睡觉都执拗地选择把后脑勺朝着他这边。
哪怕另一边是窗户,刺透玻璃的天光照射眼睛时会非常刺眼,根本很难睡着。
陆成轩把梨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默不作声地从笔记本上撕开一页纸,折叠成九十度角倾身放在另一边床头柜上,堪堪挡住照射在林深眼睛区域的阳光。
林深压根没睡,也没有合眼。
他悄无声息地注视着面前的草稿纸,阳光直射下,纸张上木浆融合时产生的缝隙如同干枯河道中一条条裂痕清晰可见。
可他竟看不透近在咫尺的陆成轩心里在想什么。
即便追溯到小学时期他们最初认识开始,这人就拥有超脱同龄人的思想,像经历过仔细编程的机器。
他高贵、聪明,被父亲当成陆家接班人培养,几乎可以将所有事情处理的很好,且永远不会有任何情绪化的行为和表现。
仿佛根本感受不到喜怒哀乐。
可陆成轩曾经也和普通的小孩子一样。
脆弱、敏感,渴望玩伴。
林深确信自己曾经触碰过陆成轩的内心,见过他最真的一面。
可机器是会自我修复的。
越成长,越接近出厂设置。
直到现在,似乎茫茫岁月中,从来没有谁曾经在陆成轩的世界留下任何痕迹。
他生来背负了比其他人沉重太多的东西。
谁都没办法怪他。
林深阖上眼帘,过了很久才重新睁开,稍稍用力吹了一口气。
纸张转瞬即倒,倾斜到一边轻飘飘落地。
床边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是陆成轩走到了窗台这一侧,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纸。
随后在抬头时始料未及地和林深对上视线。
由于常年宅在室内,林深皮肤偏白,阳光照射下眼皮上青色的细小血管都隐约看得见。
他眨眨被光线刺痛的双眼,顺势伸了个懒腰,抬手抽走陆成轩手里的纸将揉成团,反手丢进垃圾桶,面无表情打量着陆成轩。
“你看不出来我想跟你吵架”他说。
陆成轩往右微挪两步遮住阳光,点头“看出来了。”
林深抬高音量“那你给点反应不行吗看我生闷气让你很爽是不是我为什么想跟你吵架,你问我一下是不是能死啊”
“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陆成轩说,“你不想让我出国。”
这下轮到林深不理解了。
“那你不说”
陆成轩语气平静“你口是心非说国外挺好让我去,然后自己生闷气。我无论怎么说怎么做你都不会满意,难道不是吗”
林深来势汹汹,但其实比谁都清楚自己单纯就是在无理取闹。
他瞪着陆成轩,没几秒就哑火了。
两人对峙良久,最后以陆成轩无声地叹息结束。
他走回去把切好的果盘端给林深“既然我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何必非要惹你生气。你如果心里有气尽管朝我撒就可以了,我不会和你吵架。”
林深差点气笑“你就不能直说你不出国长嘴干嘛的”
陆成轩沉默片刻,沉声说“我保证不了。”
其实当陆成轩坦白清楚自己心中所想的时候林深基本上都已经消气了。
这话一出,他往嘴里送水果的动作瞬间僵了一下。
“你不是说你爸问你的意见吗,他没逼你吧”
“他没有逼我。”陆成轩说,“是我自己本身也有这个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