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得有闲情雅致,端起案几上一只缺口的瓷碗,掐着她的脸颊,将里头兜碗底的一点茶水强行灌进了她嘴里。
虽然那茶又冷又浑浊,大部分都顺着她的嘴角淌入了衣领中,可还是震惊了一片侍从。
自离开欲界仙都,宁殷已经很久不曾服侍过别人。
并非怜悯作祟,他这个人六亲不认,连亲爹都能虐杀,早没了七情六欲。
蜘蛛会将坠入网中的猎物养肥,再一口吞下,享受极致的美味。但若猎物还未等到养肥就死了,未免太扫兴。
他的心,可比蜘蛛狠多了。
有了宁殷的默许,虞灵犀很快好转起来。
不出半个月,她已能下地走动。
也不知是虞灵犀病糊涂时梦见了什么,亦或惦记着什么未完成的任务,病好后,她的求生意志便强了许多。
偶尔,她会大着胆子为宁殷烹茶煮酒,却不再眼巴巴询问她的死期,虽然依旧羸弱,可眼里的光彩显然明亮了许多。
她现在惜命了,很好。
在一个阳光和煦的深秋,宁殷掐准时机,把她叫到自己面前。
案几上已经摆好了一碗暗褐色的汤药,从旁边压着的药方上那十几味毒虫、毒蛇的名字来看,这药定然十分骇人。
“本王近来炼毒,缺一个试药人。”
他交叠双手靠在座椅中,微抬下颌示意她,“喝了。”
猝不及防,虞灵犀只剩下怔忪。
她早该明白,恶名远扬的摄政王不会轻易容纳她的,这些时日的安静平和,也不过是水月镜花一场。
宁殷对她的反应颇为满意,那张精致如芙蓉的脸上总算浮现出了汹涌交叠的情绪,而非一心求死的木然。
果然养了一个月再下手,滋味要美妙许多。
宁殷说不清为何要费这般心思折腾虞灵犀,或许是对初见时几次被她拿捏的报复,又或许,他只是单纯地享受摧毁的乐趣,看到旁人痛苦,他便快活
毕竟,疯子有何道理可言呢
“喝,还是本王喂你喝”
他以指节慢慢叩着手杖玉柄,那是他不耐的象征。
引得摄政王不耐会有何下场,虞灵犀并不想知道。
她被逼着饮下了汤药,枯坐了一会儿,哽着嗓子问“这药,去得快么”
“本王若知晓,还让你试什么药”
宁殷屈指抵着太阳穴,一本正经地胡诌,“快的话发作一刻钟便过去了,慢的话”
他故意拖长语调,懒洋洋阴森森“可就说不定了。”
虞灵犀点了点头,然后坐到梳妆台前,开始绾发描妆。
即便是死,她也要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地去死,以最美好的姿态去面见泉下的爹娘兄姊
一想到逝去的亲人,泪水终于溢出,濡湿了她的脸颊。
宁殷的目光,饶有兴致地跟着她的动作移动。
她背对着自己,飞快抹了把眼角,低头几度深呼吸,方红着眼重新傅粉描眉。
药效发作后,她摇摇晃晃起身,拖着沉重的身躯爬到榻上,仰面朝上,双手交叠搁在胸前,等待死亡的来临。
大病死过一回的人格外惜命,到底是不甘心的。
宁殷品味着她脸上隐忍的小情绪,冷笑道“有什么遗言,赶紧说。”
虞灵犀想了很久,才于极度的渴睡中绵软道“我若做鬼,一定回来找王爷”
说罢眼一闭,呼吸绵长,彻底陷入昏睡之中。
留下摄政王阴恻恻地坐在榻边,恨不能将她掐醒。
他伸手比了比少女纤细的颈项,五指拢了拢,又松开,病态一笑“好啊,等你做了鬼,可千万别忘了回来找本王。”
他那时并不知晓,多年后会一语成谶。
虞灵犀没想到自己还有醒来的一日。
见到榻边那张阴鸷的脸,虞灵犀心里一紧,憋屈地想莫非这阴晴不定的疯子,追到地狱里来折磨她了
大概她此刻的神情太过茫然,疯子难得说了句人话,撑着脑袋好整以暇道“别看了,还活着呢。”
未等虞灵犀混沌的脑子清明,就听低沉的嗓音再次传来,病态且温柔道“把遗言接着说完,要回来找本王作甚嗯”
狠话放了,人没死成。
虞灵犀百口莫辩,还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