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除夕,所有的下人和侍从都换上新衣聚集在前院,等待子时领赏钱,所以后院便无人看管了。
除了这个扫雪之人。
虞灵犀心生好感,便摸了摸随身携带的小钱袋,对提灯的胡桃道“大过年的还在扫雪,倒是个勤快人,你去请他过来领赏。”
胡桃“哎”了声,提灯向前唤道“扫雪的那个,小姐叫你过来呢”
扫雪的身影一顿,转过身来。
虞灵犀一怔,一句“宁殷”涌在嘴边,险些脱口而出。
想到这辈子的自己应该认不出他来,便硬生生把到嘴边的名字咽了下去,问道“你伤好了在这作甚”
说罢,又看向胡桃“有人排挤他,逼他干活的”
胡桃摇摇头,也是一脸茫然。
“是我自己要做的。”
宁殷一袭暗青武袍长身挺立,仿佛手中执的并非扫帚,而是能定人生死的长剑。
他垂下眼,却无半分卑怯,低声道“雪天路滑,恐小姐跌跤。”
这条路,的确是虞灵犀回厢房的必经之路。
因铺了青石,雪天一冻,格外湿滑。
虞灵犀盯着结了薄薄冰层的青石小路,半晌无言。
宁殷却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将扫帚搁在墙边,而后缓步而来。
阴影从他身上一层一层褪去,廊下八角纱灯的暖光镀亮了他年少俊美的脸庞。
在虞灵犀不解的目光中,他以一个臣服的姿势撩袍半跪,而后十指交叉,掌心朝上,将自己的手垫在了冻结的青石上。
“你这是作甚”虞灵犀问。
宁殷抬起头,眼中映着她绯裙明丽的模样,平静地说“石路湿滑,请小姐踩着我的掌心前行。”
他说得这样平静,黑漆漆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屈辱羞耻,仿佛生来就该如此。
虞灵犀不知哪儿来的一股气,拧眉道“我好像说过,不许你将欲界仙都折辱使唤人的那套,带到我的的府中来。”
宁殷意识到她生气了,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垂眸。
垫在青石上的手指渐渐蜷起,指节已然冻得发红,低头半跪的样子有些落寞可怜。
虞灵犀认命轻叹,软了语气“罢了,你起来,以后不许这样。”
宁殷依言站起,立在一旁。
他睫毛上有细细的霜雪,脆弱而美丽,也不知道在天寒地冻中扫了多久。
他是暂居府上养伤的“过客”,过年领赏这样的热闹场面,自然无人会顾及到他。
虞灵犀接过胡桃手中的灯笼,将灯搁在青石路上暖化薄冰,随即吩咐胡桃“去取些屠苏酒和热食过来。”
总不能让他大过年的,一口热酒都喝不上。
胡桃福礼下去安排了。
虞灵犀没急着离开,就坐在廊下的雕栏旁歇息。
半晌,少年低沉执拗的嗓音传来,穿透冰冷的夜风“我只是想报答小姐,让小姐开心。”
虞灵犀讶异,杏眸瞥向阶前立侍的少年。
正子时了,城中烟火窜天而起,在黑蓝的夜空中炸开一片片荼蘼。
那一瞬,城中万千灯火和雪景都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