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里,眼波流转,言语寥寥。正是:眼波初碰怎堪了?幽幽含羞草。情丝犹藤君知否?魂梦相牵盼君早起轿。
孙姨娘轻挪莲步而来,便见紫鹃、雪雁两个丫鬟躲在月门处,扯了花枝悄然往内中观量。
孙姨娘到得近前,顿时吓了两个丫鬟一跳。见是孙姨娘,这才松了口气。
孙姨娘笑问:“如何了?”
雪雁捂着嘴咯咯笑出声来,孙姨娘便莞尔,随即道:“老爷醒了,正要见复生呢。”
紫鹃便道:“姨娘不若稍待,姑娘怕是与俭四爷还没说够话呢。”
“那便多等一会子。”
厅堂里。
李惟俭将罗帕仔细收好,余光瞥见花丛旁的裙裾,正色道:“听闻又有林家子弟登门搅扰?妹妹若不好开口,那我就将其打发了。”
黛玉摇头道:“这倒不用。有了前一遭,这回来的人极为本分,怕是一心要过继父亲名下。”
“林叔父可应允了?”
黛玉就道:“父亲并不看重这些……再说人心隔肚皮。他如今看着本分,焉知不是装的?俭四哥不用费心,父亲早有计较。”
“那就好。”
外间传来一声轻咳,孙姨娘缓缓行将进来,略略赧然道:“复生,老爷醒了,这会子就要见复生。”
“哦?”
莫说是李惟俭,便是黛玉也连忙起身问道:“父亲……可还好?”
那孙姨娘道:“孙大夫改了方子,两副药下去,果然就醒了。”
事不宜迟,谁也不知林如海还能撑到何时,李惟俭赶忙随着孙姨娘去看望林如海。
后方正房暖阁里,眼看六月天,却门窗紧闭,又升了熏笼。李惟俭入得内中,便嗅到浓郁的尿骚味儿。相比前次,林如海又清癯了几分,面色暗黄,只怕体内毒素积存,不停的从表皮沁出之故。
“林叔父!”
林如海瞥见李惟俭,面上露出一丝笑意来:“复生来了,坐。”
不劳丫鬟帮手,李惟俭拉过凳子在床榻旁落座。林如海这会子已然不能靠坐,只略略垫高了身形,看着李惟俭道:“寒暄的话就莫要说了,我这会子精力不济,下次醒来还不知是何时。”
“是。”
“复生……叔父这称谓,可要改一改了。”
李惟俭与林如海对视一眼,顿时心下明了,起身郑重其事一揖到地:“小婿见过岳父!”
“呀!”身后一声惊呼,却是不放心的黛玉追到暖阁门前,听闻此言,顿时羞不可抑,紧忙掩面而去。
林如海好似的确精力不济,因是只是略略颔首,便沙哑着道:“玉儿年岁还小,只怕要除了孝方才能与复生完婚。因是我思来想去,才有如下安排——”
李惟俭凑近身形,听着林如海的安排……
家财散去,大半带去荣国府?不过十几万两银钱,李惟俭又岂会在意?
待林如海说过,见李惟俭浑不在意,这后续解释的话语便说不下去了,感叹道:“我为官数年所得,不想竟在复生眼中不值一提。”
李惟俭赶忙道:“钱财有价,真心无价。小婿厚颜求肯恩师代为求肯,本就不是为了岳父的家业。”
林如海笑着颔首道:“好,好啊,我早知复生有情有义,如此,我也就放心了。”顿了顿,又道:“我为宦数载,家财虽不多,却总是结下了一些同年、故旧。虽说人走茶凉,可总有人还会卖我几分薄面。”
说话间看向孙姨娘,孙姨娘便从箱笼里取出一只黑木匣子来,打开,露出内中一叠信笺。
林如海道:“复生既入官场,总有马高镫短的时候。若遇为难之事,可持此信求援,或有几分助益。”
李惟俭心下明了,林如海这是将所有政治资源尽数传给了自己啊。他少年得意,又看似朋友满天下,实则根基最是浅薄,连过气的勋贵都比不得。如今看似花团锦簇,来日遇到挫折,又有几人真心为其奔走?
这十几封信笺,到时有半数响应,李惟俭就有了转圜余地。这内中的珍贵,外人自是难以体会。
因是李惟俭郑重接了,而后起身长揖:“小婿多谢岳父照拂。”
林如海摆摆手,说道:“遗奏,我已发出,就是不知圣人何时赐婚。玉儿这三、四年总要养在荣国府,复生若得空,务必多加照拂。”
“此事小婿省的,便是岳父不说,小婿也不敢大意。”
都是人精,早知荣国府衰败,那十几万白花花的银钱晃眼。若得知黛玉与李惟俭的婚事,谁敢保荣国府不会生出吃绝户的心思?
李惟俭当着林如海的面点检了那些信笺,内中多是寄与地方知府、朝中御使言官,最高者不过从三品。看着自是不如恩师严希尧的人脉,可这般朝臣才是大顺的中流砥柱,过得数年,说不得摇身一变,就成了朝堂上的兖兖诸公。
点检过了,李惟俭果然不曾见到寄给贾雨村的信笺,犹豫了下,问道:“岳父,为何不见寄给贾府尊的信笺?”
林如海蹙眉道:“贾雨村此人,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
此言一语道破玄机!至于林如海当日为何举荐贾雨村,李惟俭又不是愣头青,自是不曾问出口。这朝野百官,能臣有能臣的用法,小人自是有小人的用处。
就听林如海又道:“先前听闻,贾雨村好似走通了陈宏谋的门路,说不得这几年就要大用。复生在内府为官,不消与其打交道,此人心性难测,其起势时莫要开罪了。”
原来早就与首辅一系的新党搭上了!李惟俭顿时释然,以贾雨村这钻营的性子,又哪里会放过新党这般的大粗腿?隐约记得剧中此人平步青云,后来还歹人抄捡了荣国府,看来是搭上了新党啊。
当下翁婿二人密谈一番,林如海殷殷叮嘱,临了又好似有些幽怨。林如海不曾点破严希尧信笺中密语,李惟俭自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因着林如海病重,李惟俭自是不好留在盐司内宅。这日下晌回返驿馆,那晴雯就领着红了眼圈的香菱寻了过来。
“慢慢说,这是怎地了?”
香菱只顾着啜泣,晴雯就道:“四爷不知,甄大娘自上了船就不大好,起初还道是晕船。谁想今儿头晌就高烧不止——”
“可请了郎中?”
“请了,只是那郎中说得云山雾罩,只道甄大娘阴阳两亏,说此番怕是凶险。”
李惟俭暗暗蹙眉不已。那甄大娘过了十来年苦日子,只凭着找寻女儿的心气强撑,如今寻了香菱,心下圆满,这一口气松下,果然病来如山倒!
眼看香菱哭得泪人也似,李惟俭便道:“不妨,我恰好知道一位名医,即刻请来给甄大娘诊治一番。”
香菱紧忙跪下道:“多谢四爷,香菱无以为报,此生甘愿做牛做马以报四爷恩德。”
李惟俭摆手道:“这话就过了。你是我身边人,这般事我又怎会不管?”
当下点过吴海宁走了一遭盐司衙门,将江南名医徐大业请了过来,为那甄大娘诊治一番,非但是阴阳,便是气血也极为虚弱。
那徐大业便道:“甄家娘子这病症来得快,待我下两副药暂且安稳住。其后须得将养上一、二月,尤其是食补、药膳不可短了。”
香菱忙问:“大夫,我娘可能去京师?”
徐大业捻须道:“怕是不好移动,总要养好了才是。”
“这——”
李惟俭奉上诊金,命人将徐大业送回盐司内宅。心下暗自合计,甄大娘这一病,香菱怕是不好回京师了。
可香菱这性子,向来绵软,惯于逆来顺受,实在当不得家。留这母女二人在江南,说不得会招惹来事端,总要再留旁人看顾。
可惜红玉不在身边儿,有红玉在,此事自是会办得妥帖。如今除去香菱,还余下琇莹、晴雯二人,琇莹是个憨憨,空有一身武艺,遇事儿没主心骨怂得不行;晴雯倒是爆炭脾气,奈何心思都挂在脸上,半点心计也无。
思来想去,李惟俭点过三个丫鬟将此事说过,继而道:“香菱母女怕是要留在此地了,我打算将你们三人一并送去林妹妹处。香菱自不用说,你们二人,一来照顾甄大娘;二(本章未完,请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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