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调人手,连那一哨禁军,浩浩荡荡二百多号人,乘着三条官船,又有长江水师护送,朝着上游的马鞍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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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盐司内宅。
紫鹃端着汤盅缓步入得内中,便见黛玉靠坐窗棂,正一针一线地绣着罗帕。仔细观量,那罗帕上的木芙蓉赫然成型。
紫鹃心下哀叹,姑娘与俭四爷的事儿……只怕是成了。那日关起门来,老爷与姑娘说的话自是无人知晓,只是事后姑娘时不时便怔住,时而还会拿出俭四爷送的那膠乳鸭子来观量一番。
姑娘又一直不耐烦女红,偏生这些时日忽而就绣起了罗帕来。每日家处置家务,照料老爷,偶有闲暇又拿起针线来……紫鹃又不是瞎的,种种蛛丝马迹串联起来,那日老爷定是允了姑娘与俭四爷的婚事!
事已至此,紫鹃再是有心撮合宝二爷与姑娘也是无用。此时姻缘,自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过是个贴身丫鬟,再是能为又如何?总不会改了林盐司的心意。
紫鹃转念思忖,俭四爷自是好的。她先前执拗着撮合宝二爷与姑娘,大抵是舍不得离开荣国府。
她自被打发来姑娘身边儿,便与姑娘绑在了一处,心下自是盼着姑娘好。如今林盐司允了,瞧姑娘的样子又是千肯万肯的,紫鹃自然不会再做恶人。
只是此前数月因着此事,姑娘心下渐渐对她疏离,紫鹃便拿定了心思,总要将这心结纾解开了才好。
汤盅轻轻放在桌案上,紫鹃轻声道:“姑娘,姨娘炖了鳖汤,送来一盅说是给姑娘补一补。”
“嗯。”黛玉应了一声,略略蹙眉。
紫鹃便劝慰道:“姑娘只当是吃药了,总是对身子好。旧时衣裳姑娘穿着短了一截,却宽泛了许多,这般下去身子骨怎能熬得住?回头儿俭四爷见了,定要心疼的。”
黛玉怔了怔,顿时脸面羞红:“怎地提起俭四哥了?我瘦不瘦的,与俭四哥何干?”
紫鹃凑过来笑道:“姑娘可跟我说不着,这话啊,还是留着与俭四爷当面儿说吧。”
黛玉恼了,丢下罗帕道:“好啊,你也来打趣我,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紫鹃咯咯笑道:“姑娘就算恼了,这该说的也要说。我是姑娘身边儿的丫鬟,心里自是盼着姑娘好儿。”
这般好似话赶话说将出来,黛玉却是钟灵毓秀般的女子,哪儿还不知紫鹃的心意?因是长出了口气,扯过紫鹃道:“你的心思我自是懂的。雪雁差着年岁,这三、四年在荣国府里,多是伱为我出头。只是有些事儿……不可强求。”
紫鹃忙道:“姑娘,我一早儿就知道错了。”
黛玉摇头道:“也算不得错儿……宝二哥不落俗流,却碍于年岁,不免有些天真。”黛玉心思落定,抽身远离,自是将宝玉看得愈发清晰。
“自幼得万千宠溺,不免遇难而逃,他心地自是好的,可不免不恶而恶。”顿了顿,黛玉思量道:“许是……宝姑娘那般人物,时时指正,方是宝二哥良配吧。”
紫鹃忍不住说道:“宝姑娘自是好的,只是薛家家世……老太太只怕不太赞成呢。”
黛玉便轻笑道:“赞不赞成的,又与咱们何干?你我名为主仆,我却当你是姐姐的。你能转了心思就好,也免得咱们姊妹渐行渐远。”
紫鹃心下动容,不禁红了眼圈:“姑娘这话说的……既是知晓了姑娘的心思,我又哪里会强自做主、越俎代庖?”
黛玉这些时日为着林如海,三不五时便会哭一场。也就是这些时日,与李惟俭的婚事定下,分散了心思,这才好转了许多。被紫鹃这么一引带,顿时也红了眼圈儿。
主仆二人当下凑在一处,抹了好半晌的泪珠子。好容易紫鹃止住眼泪,又劝住黛玉,这才说道:“下晌烁六爷才走,琏二爷就来了。”
“琏二哥来了?怎地不知会我一声儿?”
紫鹃打趣道:“姑娘待字闺中,哪里还好见外客?”
“你又打趣我!”
黛玉探手咯痒,紫鹃笑着闪身道:“不打趣了,不打趣了。反正是孙姨娘接待的,这会子正在老爷房里。”
“爹爹醒了?”
紫鹃说道:“许是徐大夫这回的汤药对了症,才两副下去,老爷就好转了,方才还用了一碗碧梗米粥呢。”
李惟俭离去后,黛玉与林如海父女二人自是又谈过几回。母亲贾敏遗留的嫁妆分文未动,这部分定下来随着黛玉一并送回荣国府。至于剩下的那些为官所得,林如海打算大部分送去荣国府。
那些田产不值多少银钱,便任凭收回族里了。林如海问黛玉意思,黛玉无不应允。
林如海便打趣道:“玉儿不怕少了嫁妆,来日被李复生看轻?”
俭四哥会看轻自己?那小花园里的虞美人,见证了俭四哥的性情。于俭四哥而言,不过十几万银钱又算得了什么?黛玉暗忖,便是让俭四哥舍了如今的家业来迎娶自己,只怕俭四哥也是欣然的吧?
黛玉虽羞怯着不曾回话,林如海却看出了她心思,因是便道:“即便复生不会看轻,为父也不能让外人看轻了玉儿。为父还有些故友,如今正托付其办理此事。为父死前,总要将玉儿的嫁妆挪腾出来。”
林如海低声告知了底细,却是林如海这些时日正托人偷偷买入京师水务的股子。如今水务股价一两二钱,林如海打算入手五万股留作黛玉嫁妆,剩余的七、八万浮财再任凭贾琏带去荣国府。
贾母虽是黛玉的亲外婆,又极其疼爱黛玉,可不送去银钱,只怕荣国府上下对黛玉会看轻了。这银钱,便当做是养育黛玉几年的费用了。
至于那位烁六爷,名林烁,乃是四房的族亲。此时来家中献殷勤,不问自知,打的是过继承嗣的心思。
林如海想的分明,过继不过说得好听,待他死后不过是鸠占鹊巢罢了。他连最宝贵的财富都给了李惟俭,又哪里会在意身后断了香火?
黛玉早知父亲心思,因是这会子只是担忧父亲的身体,倒不曾想旁的。
此时的正房里,贾琏好一番关切,半晌才转入正题。
“姑父,上次小侄所提之事,不知姑父思量的如何了?”
林如海便道:“你这些时日先去姑苏吧。玉儿娘亲留下的嫁妆,不少田土、铺面都要处置。”
贾琏顿时大喜过望,不迭声的应承道:“是,姑父放心,小侄明日就启程去姑苏。”
林如海又道:“至于婚书……就不用了。”见贾琏纳罕看过来,林如海便道:“我已上了遗章,请圣人下旨赐婚。”
贾琏暗自思量,这是怕荣国府回头儿反悔,干脆请了圣人下旨。细细思忖也是,黛玉本就身子骨弱,又带着十几万家财,若荣国府生出吃绝户的心思来,便是有贾雨村作保又有何用?林如海更不可能自棺材里爬出来问贾家讨说法,还是这般下旨赐婚稳妥。
因是贾琏笑道:“姑父这主意稳妥。”
林如海心下暗暗不屑,却不曾点破女儿早就有了决断。林家众人不可指望,那贾家之人又岂能指望?
十几万家财在身,倘若得知黛玉另有婚约,难保不生出故意养死黛玉,吃下那十几万家财的心思。总算李惟俭如今渐渐成势,往后大抵也能护得住女儿……总之,此事不妨暂且瞒过贾家,待赐婚旨意一下,不拘贾家生出什么心思来,一切都已成定局!
心下思量着,林如海颔首道:“就先如此吧,我如今疲乏的紧,待你处置了铺面、田土再说旁的。”
“如此,姑父歇息着,小侄告退。”
看着贾琏远去,林如海这才收回心思。忽而听得外间吵嚷,跟着孙姨娘阴沉着脸入得内中,林如海便问:“何事吵嚷?”
孙姨娘就道:“老爷,那柳氏不肯走,说要陪着老爷。”
柳氏不过是小秦淮上的清倌人,都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林如海将死之际,哪里肯信有人肯与自己同生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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