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又寻上了门。
自探春生儿那日见过一面儿,已是几日不曾见过宝姐姐了。
李惟俭迎到院儿里,将宝钗请到房中。
待落座了,扫见桌案上的茶盏,宝钗便笑道:“可巧了,想是俭四哥方才刚送走了客人。”
“是,二嫂子与平儿姑娘来了一遭。令兄启程了?”
宝钗颔首,笑道:“早几天就启程了,算算水程这会子怕是到了山东。”顿了顿,宝钗道:“俭四哥,我这回来是为那水务公司的股子。”
她看向身旁的丫鬟,丫鬟便将一个锦匣放在桌案上。宝钗打开来,露出内中满满当当的银票:“这是九万两,俭四哥点点?”
李惟俭摆摆手笑道:“我还能信不过薛妹妹?”
宝钗却道:“事涉银钱,总要当面点过才是。”
李惟俭便招呼过来晴雯、红玉,让二人一起点数。
香菱奉上香茗,宝钗吃了一口,转而道:“俭四哥,我先前提的那事儿——”
李惟俭道:“外城有一字画铺子,薛妹妹买上一幅画,自可与严侍郎说上话。不过——”他沉吟了下,道:“——少司寇此人精于官术,此事只怕不愿沾手啊。”
开玩笑,刑部留下的案底子哪儿是说勾就勾掉的?
宝钗蹙眉,好半晌才道:“总要试一试才是。”
李惟俭思量着,这一遭薛家丢了皇商底子,好歹算是出了气吧?既如此,不拘是维持人设,还是给宝钗个好印象,总要出个实在主意才是。
因是他压低声音道:“薛妹妹,若依着我,不若从金陵想法子。”
宝钗虽聪慧,却碍于年岁、经历,不知外间情形。是以连忙问道:“金陵?还请俭四哥明说。”
“薛妹妹不若去信一封,寻妥帖人手买通胥吏,为文龙在薛家旁支再立户头,此后录下过继大房之事,从此改头换面……还须得仔细安抚了那冯家,此后民不举官不究,令兄身上的官司不就解了?”
大顺国祚绵延至今百来年,官无世袭、吏有封建。胥吏之流沆瀣一气、彼此勾连,飞洒、诡寄之事不绝,便是为江洋大盗另立合法身份的事儿也没少干。
李惟俭出的是实实在在的主意,换做素日定然有效。但换在薛蟠身上,可就不见得了。
那贾雨村走的是林如海的门路,这才攀附了贾家,做了那金陵知府。薛蟠打死人后,想来贾政与王子腾都给贾雨村去了书信。
贾政此人迂腐、方正,或许有些假正经?但不至于在信中交代贾雨村这般将案子了结。而贾雨村偏偏就弄了个暴病而亡,李惟俭便暗自思量过,这里头有没有王子腾的缘故?
若王子腾存了吃薛家绝户的心思……那这般操作到最后也是徒劳。
宝钗虽聪慧,却不曾想过舅舅会害薛家,只道王舅母是个贪鄙的。闻言略略思量,顿时面露喜色:“真是当局者迷,多谢俭四哥指点迷津。”
李惟俭笑着摇摇头:“我不过是一得之愚,薛妹妹冰雪聪明,想来过上一些时日也能想到此节。”
“俭四哥过谦了。”宝钗心中稍定,便起身告辞:“我须得与妈妈计较一番,若此事成行,来日再登门拜谢俭四哥。”
“好,妹妹慢行。红玉,代我送送薛妹妹。”
“哎。”
宝钗匆匆走了,李惟俭却回思了一番。方才宝钗言行举止极为得体,便是那笑容也好似练过千百遍一般,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上挂着笑意,眸子中却极为清冷。
想来是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后,宝钗终究恢复了原本性情?好似不对……过往宝钗虽掩饰得巧妙,可偶然一瞥还能从其眼中看出一丝情意来,如今却是半点也不曾外漏。莫非宝钗自此完全藏起了本性?
李惟俭思忖了半晌,也忖度不出宝钗是因何变作如今‘任是无情也动人’的模样。
正待此时,就听外间叫门:“俭四爷可在?大老爷请您去书房叙话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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