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这些时日的观察。
萧瑾发现,南锦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
她能够为了容怜肩膀上的刺青,跑去玉屏殿里给宁妃一巴掌。
同时也能因为宁妃说出的一句话,几月不见容怜。
有一日,南锦在府邸里作画。
递过拜帖的客人都知道,国师府的布置,每一处都极尽风雅。
坐于小筑内。
南锦看山、看水,看满庭的花。
然而看遍了堆叠的假山、看遍了群芳争艳,她却皱起眉,迟迟难以落笔。
半晌后,南锦索性撂了笔。
青衣女子垂眸立在一旁,问“主子,您摊开纸,为何却不作画”
南锦摇摇头“我心有旁骛,看山不是山,看花也不是花。如此,不如不画。”
语罢,南锦抬起手指,抚过狼毫笔边缘镌刻的花纹。
唇角边逐渐浮现出一丝极浅的笑。
半晌过后,像是池塘里的水暖了又凉,南锦眼中的笑意也一点点沉没。
末了,什么都没剩下。
南锦敛了笑,对青衣女子说“或许我应该杀了沈容怜。”
青衣女子习惯了南锦的喜怒无常,只是说“主上,沈容怜本是无关紧要之人。您想杀便可以杀了,本也无需过多思虑。”
这时,南锦才意识到了到底何处不对劲,微笑道“你说得对。”
“我若是杀了沈容怜,反倒证明我有些在意她,所以我不会杀她,毕竟她只是无关紧要之人。”
看着南锦脸上的表情,萧瑾总觉得对方怕不是也有什么逻辑牛逼症。
转眼间,她又想通了。
原来南锦是在搁这儿自己骗自己呢。
南锦是个很奇怪的人。
想通这一点过后,她便日日去找沈容怜。
尧帝刚赏了一块盆景,南锦转头就往蒹葭楼送。
看着那位清清冷冷的头牌姑娘,她含着笑喊道“容怜。”
容怜肩膀上的伤口还没有愈合。
她的眼神很凉,表情很淡“国师大人,我在。”
南锦指着那盆玉石制成的竹子,笑问“你觉得这些翠竹翠笋如何听说这东西都是用上好的和田玉雕刻而成,到了冬天,日光透过玉石,便会莹亮如烛,生出暖意。”
容怜无言。
片刻后,她答道“国师大人,现在是夏天。”
隔几日,南锦又听闻容怜用膳时,多吃了几口桃花羹。
于是她笑眯眯地说了一句话。
西郊山上还在盛开的那十里桃花,瞬间被砍成了光秃秃的木桩。
夏日炎热。
仆从满头大汗,捧着琉璃盏,战战兢兢地将那一杯桃花羹送至容怜面前。
却只瞧见蓝衣银袖的美人伸出手,拂了杯盏,冷冷地说“无趣。”
然而南锦却觉得十分有趣。
她将流水似的赠礼往蒹葭楼里送,又看着那些东西一件件被退回。
南锦愉悦地笑了起来,看着身边的青衣女子,问“你说说看,沈容怜到底想要什么”
青衣女子想了想,如实回答“属下觉得,沈三姑娘大抵想离开蒹葭楼,回到沈家庄。”
南锦摇摇头“可是沈家庄早没了。更何况,囚在笼子里的鸟已经失去了双翼,又如何能飞得回去”
但在萧瑾看来,南锦其实
好像有些上头了。
那些美玉华裳,金银珠宝,对于南锦来说,不过是极俗极无关紧要的东西。
无论是将锦缎撕了,还是烧了。
或是一时兴起送往蒹葭楼,博得哪位美人一怒还是一笑,南锦都不在乎。
萧瑾看出来了。
虽然南锦已经位极人臣,享尽世间的安逸荣华,但在权势钱财方面,她仍然一个不落、样样攀附。
因为南锦并没有变。
她在害怕。
月光照耀在大尧的土地上。
千家万户皆安然入眠,唯独那个被天下人谩骂的大奸臣,还在清醒地睁着双眼。
南锦看着床帐边拂动的纱幔。
她在低低地笑。
就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充满了刻意和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