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士道行并不高,作为龙虎山正一教的支脉一员,他知道的事情很多,正一教修的是三山符箓,说白了,就是借天上仙神的力量,说得再简单一点,就属于那种看谁后台硬的道统。张道士这一脉已经算是边缘人物了,真正的精英也不会放在天子脚下,像是道录司里头全是一帮小辈,看着胡子一把,实际上根本就是修行不成,这个年纪还未真正入道,所以才显老。
张道士虽说天资不差,但是,别看清虚观明面上供奉的是三清,实际上,他这一支借用神力的来源不过就是寻常的天兵天将,就这样人家还爱理不理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张道士就算是努力修行,也修不出什么明堂来,何况,这些年下来,他早就被人家富贵浮华侵蚀了,他是太上皇亲封的大幻仙人,是先荣国公的替身,荣宁二府每年都会给清虚观供奉许多财物,有着这些财物的供给,张道士虽说是出家人,却也算得上是锦衣玉食了,他身上的道袍,看着与寻常无异,但是却是上等的杭绸所制,像是这次进宫还算是克制,他主持水陆道场的时候甚至直接穿缂丝的道袍,手里的拂尘,用美玉雕琢成手柄,用白牦牛的尾毛嵌入其中,光是这柄拂尘,就价值不菲。在这样的情况下,指望张道士能一心清修,简直是做梦
如今教他去对付几个修行邪术的妖人,张道士心里那是一万个拒绝,但是根本说不出口。他这些年来,也算是受到了道门的精英教育,对于上位者的想法其实是很了解的,既然太上皇已经下了旨,那么,他但凡有半点不愿意,那么,皇家想要处置了他,简直是易如反掌,一道诏书,就能让他修行的道法彻底失灵,之后便只能是任人鱼肉。
张道士拿着一封徒景辰的手书出了皇宫,又去道录司寻人,道录司那边供职的一帮僧道一个个也没太大本事,张道士过去将事情一说,一个个同样都有些不乐意,他们是作为各支道脉臣服大齐的象征被送到道录司做官的,本身他们都不是什么修行种子,属于前途无望的那种,但是偏偏在宗门之中还有些关系人脉,因此,在发现前途断绝之后,干脆让他们到道录司来谋个人间富贵。在他们的认知里头,道录司就是闲职,像是什么祭祀堪舆之类的活动,钦天监就能干,他们的水平未必比钦天监的官员强,所以,他们其实就是白拿朝廷的俸禄,在京城混吃等死的。
结果原以为可以躺着,如今却发现,老徒家不厚道,居然想让他们这些咸鱼去送死,这不是坑嘛一帮人在那里互相推脱,只听得张道士脸色发青,很快就憋不住了,呵斥道“你们一个个食君之禄,却不知道为君分忧吗回头叫圣上知道,震怒之下,只怕连你们宗门都要波及,到时候看你们还如何推脱”
其中一个道士苦着脸说道“张真人,不是我们不想要为陛下分忧,我等的情况别人不知道,真人你还不知道吗咱们就是一帮前途无望,所以只能在这里虚度时日的废物,哪里能打得过那等能在京师重地施展妖法的妖人,真人你这不是存心叫我们去送死吗”
张道士冷笑一声“就算真的叫你们送死又如何你们已经享受了这么多年,如今正是用到你们的时候,就算是你们死了,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何况,贫道手里有圣上手书,到时候,咱们这边能施展,对方那边被龙气镇压,真有十分的本事,又能施展出多少来现在告诉贫道,你们到底准备怎么样”
这些僧道面面相觑了一番,最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商量了一番之后,干脆都站了出来,他们在自家宗门里头总归还是有些根底的,要不然,又没资质,又没有跟脚,早就被发配到那个犄角旮旯的地方传道去了,哪里能舒舒服服在道录司养老。真要是这次畏惧不前,惹了皇家不满,皇家一道诏书,他们的宗门只怕就要迎来滔天大祸,只需要朝廷将他们的宗门打成淫祠,那么,多的是人落井下石。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容不得他们怯战不前。何况,他们手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压箱底的宝物,大不了到时候用上就是了。
张道士就这么将道录司的人都动员了起来,他先跟道录司那边龙虎山派来的道士商议了一番,将这些僧道分了组,一部分直接去京城各个城门处,防止那些人趁机逃出京城,一部分就将京城划分成几个部分,分头搜查那两个妖人的痕迹。
道录司有法器可以监控修行之人的存在,大齐律令,但凡是修行之人,皆需要登记在册,所以,拿着法器出去,只要是不在册子上的,那么就是图谋不轨,你要是对朝廷无害,你干什么修行了不上报呢
风瑜和柳芾这几年进宫次数都很少,他们夫妻两个一门心思改良发明各种机械,这几年下来,出了不少成果,因为这年头海外市场非常广阔,如今还没到饱和的时候,而且大齐出口的货物本身就不具备多少可替代性,像是瓷器和丝绸,即便外国也有瓷土,也有蚕种,但是,他们就是做不出哪怕是比大齐这边民间普通工艺一般甚至是次一点的来。所以,如今江南那边的工坊几乎是开足了马力搞生产,然后从南洋那边进口瓷土釉料,甚至还有粮食,因为江南那边已经开始将一部分农田改为桑田了,粮食价格自然上涨,在这样的情况下,商船返程的时候用粮食压舱,回来还有赚头。而对于百姓来说,做工比种地赚钱,即便粮食价格略有些上涨,工钱买了足够一家子吃的粮食之后,还能有不少盈余,因此,许多百姓便干脆不种粮食了,老老实实在家种棉养蚕缫丝,要么进工坊做织工,要么干脆花一笔钱,购买一台织机回来,自家纺织丝绸布匹。
总之,风瑜和柳芾这些年在民间风评很是不错。但是,风瑜并没有因此不关注外头的情况,像是京中出了妖人的事情,风瑜他们这样的权贵几乎是第一时间知道的。其他人还人心惶惶,风瑜却已经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她也觉得好笑,那一僧一道原本不知道做了多少事情,红楼的剧情很多根本就是他们推动的,结果这几年下来,已经出生的人里头,他们唯一做成的大概就是将通灵宝玉送入了贾宝玉胎中,然后给了薛宝钗一句话和一个海上方,然后几乎就是一事无成。现如今,直接就被各个衙门通缉了,朝廷直接怀疑他们是白莲教逆党,以朝廷对白莲教的重视,他们若是不能及时离开京城,那么这次是真的要倒霉了。
这两位这会儿躲在南城,所谓南贫北贱东富西贵,城南那边住的主要是一帮普通市民,很多就是一些工匠,甚至还有一些连手艺人都不算,就是做苦力的,这里头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自然也有一些作奸犯科的会躲在这里。因此,那一僧一道为了躲避那些衙役官军的追捕,只能乔装打扮混入了南城里头。
无论是顺天府还是五城兵马司,很多时候其实不太管南城的事情,不过他们也不傻,这一僧一道能混入京城,要么就是跟那些官员有勾结,要么就是如同白莲教一般,更多的还是在底层折腾,因此,不少衙役官军就被派到南城来了。他们到了之后,就先将地头蛇找了过来,询问他们附近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些地头蛇可不敢招惹衙门的人,因此,一个个很是尽心尽力,甚至还有一些趁机干起了敲诈勒索的勾当。只是,他们毕竟是肉眼凡胎,南城这边固然人口众多,但是终究没什么重要的衙门,相应来说,龙气要淡薄一些,那些地痞混混更是没能耐看破什么障眼法,因此,几次从那一僧一道藏身的地方经过,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那一僧一道躲在一座破屋里头,心情也是无奈至极,他们根本没想到,进京之后居然这般不顺,他们的形貌又非常明显,一个癞头,一个瘸子,只怕这会儿各个胡同街道的出入口,已经有人把守,只要遇上特征相似的,都是宁抓错不放过。这也让这两人一下子就缩手缩脚起来。他们同样不愿意跟衙门打交道,真要是被抓起来,只怕一辈子的修行都要付诸流水,他们这些年东奔西走,为的不就是一个正果嘛,他们可不想到头来落个一场空。
为了防止被发现,他们两人不得不一直维持着障眼法,叫人以为这破屋里头压根无人,但是即便城南这边龙气相对淡薄,但是,他们这样持续施法,哪怕龙气自身没有意识,也引起了本能的镇压,因此,即便两人有异宝护身,在龙气的侵蚀下,也有些撑不住了。眼看着那些衙役官军跟着带路的地痞混混将这边搜罗了七八圈,终于放弃,准备离开,这两人心中也是松了口气。
可惜他们这口气松得实在太早了,道录司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