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云袖犹豫片刻,依言坐下了。
“你认识徐丽娘”包间里没有旁人,谢云澜直入主题。
云袖神情微怔,像是没想到有人突然提起这个名字。
“认识”她迟疑着应了。
“听人说,你们两是最好的姐妹”谢云澜为自己和云袖各倒了杯酒。
“是”云袖接过酒杯。
“徐丽娘是个什么样的人”谢云澜问道。
“她是个很好的人。”云袖回忆道,“二十年前,我与她一起被卖到舫中,一起学习琴艺,我没有她聪明,她听一遍就会的曲子,我要练上好久,丽娘怕我被打,就经常私下里来教我,有时候得了些点心赏赐,她也会拿来与我分着吃。后来她选上了花魁,她也没有忘记我这个姐妹,客人点曲子的时候经常叫上我一起。”
谢云澜“徐丽娘有什么亲属吗”
“没有。”云袖摇摇头,“丽娘跟我说过,她家乡发了大水,她父母都死了,她年幼活不下去,被一好心人送到了这里,多少是条活路。”
“那有没有什么亲近之人,或者喜欢她的人”谢云澜又问。
云袖“丽娘心地好,舫中姐妹多少都受过她的照顾,很多人喜欢她,而且她长得漂亮,是名动沧州的花魁,当年有多少男人排着队想见她一面,罗公子更是为此掷下了千两黄金。”
“罗公子”谢云澜道,“是罗鸿远”
“对,罗公子很喜欢丽娘,丽娘每回表演他都会来捧场,隔三差五的还会送些珠宝首饰。”云袖说,“可惜丽娘不喜欢他,每回送的珠宝首饰也都退回去了,丽娘已经有了相好的人。”
谢云澜“是谁”
云袖“他叫骆咏安,杨庄人氏”
十年前,徐丽娘已是名动沧州的花魁,而骆咏安,只是一个穷书生。他家境贫寒,甚至出不起进城读书的费用,好在他文采还不错,在书院里小有名气,平常卖些自己作的字画,也勉强够生活。
但也仅仅是刚刚够生活,他手头大部分时候都很拮据,自然也不会来彩云舫这样的地方。只是那一回有同窗请客,他推辞不过去,便跟着过来喝酒了。
恰好,那一夜登台表演的是徐丽娘。
她身着华贵艳丽的霓裳羽衣,端坐舞台中央,拨弦的那一刹那,四周嘈杂哄闹的人群一瞬间都静了下来,只听那琵琶声初时如空谷中的幽幽清泉,缓缓流淌,复又如树梢上的黄鹂鸟,在轻轻鸣唱。
琴声渐急,清泉变为大河,磅礴奔涌,鸟鸣变为鹰啸,击破长空。很难想象,这琴曲是出自一名女子之手,还是这样艳丽,这样动人的女子。
骆咏安看得呆住了,便如同周围其他人那样,被徐丽娘弹出的琴音,被对方眼尾那一抹丹红的朱砂,像是有一种魔力,他的心神都被这艳色摄走了。
自那以后,他便经常会过来,大部分时间,他都只能点上最便宜的酒水,坐在最偏远的角落里,台下的宾客那样多,徐丽娘自然注意不到他。
直到某一回,徐丽娘像往常那样表演完后,收到了侍女递来的一幅画。
送她珠宝金银的不少,送画的却是头一个,她展开画轴,现出一张辉煌灯影下,女子怀抱琵琶,巧笑倩兮的面容,画得正是徐丽娘自己。
作画之人大抵费了许多心思,将女子眉眼勾勒的顾盼生辉,栩栩如生,再甫以灯火辉煌的背景,令这画中女子瞧起来,竟是比比徐丽娘本人还要好看几分。
徐丽娘忍不住向侍女打听起了这送画之人,自此便记住了对方。又一回表演时,她瞧见骆咏安坐在后排的角落,便遥遥的冲对方笑了下。
骆咏安却没有回以笑容,他像是受宠若惊,又像是读书人特有的拘谨羞涩,他一时慌了神,低下头去,没敢再看台上。
没过多久,骆咏安又送了一幅画来,画的正是徐丽娘那嫣然一笑。徐丽娘瞧着这画,就仿佛可以瞧见骆咏安是如何在夜里昏黄的灯火下,用细腻温柔的笔触,徐徐勾勒出自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