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刚刚经历过一场巨变,死伤惨重,夜间哭声不绝,每隔几户便能看到写着“奠”字的白幡。
然而,与这悲痛相对的,是某些地方的彻夜狂欢。
死里逃生后有人后怕不已,有人则想要尽情发泄,趁还活着时纵情酒色,享尽人间之乐,是以,今夜秦楼楚馆的生意格外的红火。
天香楼不是单纯的食肆,事实上,这里更出名的是唱曲的乐伎,茶点酒水只是配菜。今夜天香楼同样爆满,若非谢云澜名气够大,都不一定能订到位置。
别的包间里都是一片歌舞调笑声,唯有他们这一间安安静静,一个乐伎没有,只有满桌酒菜,是认认真真来吃饭。
“客官,您点的菜齐了”伙计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来,是他们今夜来此的目的,樱桃酒酿。
沈凡用勺子尝了一口,谢云澜问“如何”
樱桃被熬煮到软烂,微酸的红色汁水融进香甜的酒酿里,酸与甜互相中和,形成一种恰到好处的美妙滋味。
“不错。”沈凡又吃了一口。
伙计闻言笑道“那是自然咱们天香楼的樱桃酒酿和桂花酒酿可是闻名京城的甜品”
“还有桂花酒酿”沈凡问道。
“有加了桂花蜜的,比樱桃酒酿更甜一些,客官要不要来一份尝尝”伙计推荐道。
沈凡看向谢云澜,谢云澜点点头,伙计道一声“客官稍等”随即便退下去通知后厨准备菜品。
沈凡继续去吃别的菜肴,今夜来的只有他们两个,王泰本想跟来蹭饭,但是被谢云澜无情拒绝了。
用餐的人虽少,菜却点了一大桌,大多都是些甜品点心,谢云澜不爱吃的东西。他没怎么动筷子,只点了壶酒小酌几杯。
沈凡则每样都尝了一口,喜欢的就再吃一口,但也不会多吃,一道菜至多吃三口,十分浪费。谢云澜不缺钱,但是也不喜欢糟蹋食物,看着这些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心道打包回去给王泰吃。
沈凡尝了一圈,又开始吃樱桃酒酿,他大概很喜欢,这是他唯一一道准备吃完的菜。
他吃饭时不像一般男人那样豪迈,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他用勺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细嚼慢咽,斯文优雅,像小猫喝水,安静的几乎没有声响,配上他那张脸,吃饭这样寻常的小事都变得赏心悦目起来,比那些乐伎的表演还好看。
谢云澜看的一时走神,沈凡将樱桃酒酿吃完,满意的放下碗,他还没有察觉。
“你在看什么”沈凡伸手在谢云澜眼前晃了晃,神情单纯且不解。
吃到第一口甜品时他便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傍晚时那陌生的冰冷短的像是错觉。
谢云澜回过神来,他掩饰的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道“袁朔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沈凡想了想,“他问我他还能活多久。”
“多久”谢云澜问。
“不到三月。”沈凡道,“他若是不做这些事,原本可以活到八九十。”
“八九十,不到三月”谢云澜有点唏嘘,袁朔费尽心机非但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倒还失去了仅有的。
唏嘘过后就是头疼,袁朔一死,皇权更迭,京中怕是又要生乱。
罢了,反正袁朔现在还没死,先不去管它。
谢云澜又问“做下这一切的,到底是袁朔还是心魔”
袁朔声泪俱下的解释,谢云澜并没有全信。
“二者皆有罢。”沈凡道,“人心中都有恶的念头,理智和人性会形成束缚它的枷锁,对大部分人而言,一生都不会将这种恶念付诸行动,但心魔会让人心中的无限放大,大到容不下任何良知或善与爱之类的情感,最后魔性会吞噬人性,人堕落为魔。”
谢云澜总结道“心魔打开了那把锁。”
沈凡点点头“可归根结底,一定是先有这个念头,心魔才有机可乘。”
谢云澜沉默片刻,如此看来,袁朔在此事中也不是全然无辜的。
但谢云澜不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可他更算不上一个完美无瑕的好人,他心中偶尔也会有不可见光的阴暗念头。
人性本就是复杂的,善与恶相伴相生,依沈凡所说,天下间,又有谁能在心魔面前无懈可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