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孩坐在饭桌上神色各异。
小妹这姑娘记吃不记打,这会儿抱着一小碗野草莓,一个接一个的吃个不停。
她是相当乐观的一个人,今天中午被宋禾狠狠打了好几鞭子手心,伤口还红肿狰狞没结痂呢,就好似忘了这回事儿一样。
米宝表情和以往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对于只吃地瓜这事儿接受良好。
而大娃,眼泪汪汪地看着宋禾。瘪着嘴巴,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能放声大哭的既视感。
那眼泪就滴答滴答流在桌子上,有的给落在地瓜上。
宋禾被他这表情看得心中也不好受,但是面上依旧摆出一副铁石心肠的模样。
她心思一转,咽下口中的地瓜,道“你还哭我才应该哭呢,改明儿我自己去自首,就说卖蝎子这事是我干的,要不也没有别的理由了不是谁能想得到你大娃这么大胆,肯定是我这个做姐姐指使的”
大娃眼泪珠子掉得更加厉害,使劲儿摇头,呜咽哭着,还紧紧咬住嘴唇。
“姐姐让你们读报纸,读语录,我就不信你不懂什么叫投机倒把”说着,宋禾瞄一眼小妹,“还记得吗,报纸上是不是有写过投机倒把”
小妹被宋禾吓得呆怔,然后迅速点头,嘴巴像倒豆子一样“记得,64年一月的报纸,关于贪污盗窃、投机倒把处理意见报告”
她越是背,大娃越是害怕。
等听到有人因为这个罪名枪毙了时,大娃更是吓得抓住宋禾猛哭。
原本就被老傅的一番话讲得乱了心神,又被宋禾吓个不清,最后小妹的话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把大娃吓得彻底崩溃。
宋禾心想你这会儿倒是知道怕了,她中午被老师叫到办公室,知道那些事儿时更是被吓个半死。
大娃脑子灵活胆子又大,小时候不把他这性子掰正,以后指不定会为了赚钱犯出什么样的错误。
宋禾没动,就一直等着大娃哭完。
听到他在有气无力的抽噎时,拉他起来,帮他擦干眼泪,认真道“明天跟着姐姐去一趟县城,你们三个都得去。”
这记猛药没下,宋禾还真挺担心他们以后会好了伤疤忘了疼。
第二天早晨,宋禾忙完广播站的事儿后把几个小孩从床上拉起来。
自行车肯定是坐不去,四人只能坐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地,太阳照射到马车的那一刻,她们一行人到达县城。
此时的县城,和前几年的县城有着天壤之别。
并非说是建筑,而是每个人的精神气。
有情绪高昂的,有激进的,有低落的,有恐慌的。
这让宋禾再也不敢随意来县城。
她们在街上等着,没等许久,就看到许多人往一个广场跑去。三个小孩还正懵逼,宋禾拉着他们就跟了上去。
广场很大,围了好多人。
宋禾费半天劲才找到一个台子,带着三个弟妹站上去。
“等会儿你们会看到一件事,”宋禾说道,“记得别出声。”
她原本不想让三个小孩直面这件事的,但河西公社真的就像一个桃花源,在练主任的,严防死守之下,压根不会发生现在场上将要发生的事情。
三个小孩惴惴不安地点点头。
他们等了没一会儿,场上人突然激动,紧接着有几个人从人群中被拉到场中心。
时间渐渐推移,那些毫无人权的事在这片广场上上演。
三个小孩的脸色慢慢绷紧,然后变得铁青,最后苍白一片。
小妹看得发抖,捂着眼睛已经哭出声了,躲在宋禾的背后。
米宝瞪着大眼睛,忘了眨动,面上虽然看着冷静,但他的手已经握成了一个拳头。
而大娃的嘴唇在抖动,牙齿甚至发出撞击声。场上沸沸扬扬的声音,就跟一把把利刃一样,深深刺到他的心中。
他想他再也忘不掉这一幕,一辈子都忘不掉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