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这个时候想起了一个细节,桂花胡同的一个老婆子半夜里睡得迷迷糊糊,曾听到有人在窗外唱戏。
凶手是太华的话,这就有了解释。
每个人都有一些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小习惯,比如有的人坐得久了会不自觉的抖腿,或者与他人说话时会带上口头禅。也有人走在路上会习惯性地贴墙走,等等。
因为是自己都难以觉察的习惯,所以也很难有意识地控制。
太华用来掩饰自己的身份就是戏班的艺人,耳濡目染,随口会哼唱几句是很正常的。从这个细节也可以看出,杀人放火对他来说,就是稀松平常之事若是人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有些小习惯反而会被克制住。
就听薛千山说道“各位大人恐怕不知,小人的婚事也是广平王一手安排的。这女人的父亲、祖父都是广平王身边的属官,对他忠心耿耿。小人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世是心头的一根刺,所以对这女人也是敬而远之。”
司空点头,表示能理解。
人都有追求自由的本能,无法选择出身对很多人来说已经是非常遗憾的事情了,谁会乐意活着的每一步都由别人来安排呢。
薛千山轻叹,“所以成婚以来,小人始终在外面颠簸,与家中娘子也没什么机会相处。小人的母亲看出小人的心思,暗暗劝小人纳几房妾室,说小人的娘子留在薛家,一家老小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也就是了。”
司空听到这里,忍不住偷瞟了凤随一眼。
这个时代赋予男人,尤其是有身份的男人更多的支配自己生活的权利。纳妾就是其中合理又合法的一项。
男人们拥有整个社会施加给他们的特权,可以不动声色地逼迫家中的正妻为他们纳小,而且还要心甘情愿地主动替他们纳小,由此换来一句“贤惠大度”的称赞。
这种情况在司空看来,是非常病态的。
但遗憾的是,在这个时代,除了他没人会这么想。就连凤随,这会儿也只是暗暗琢磨,薛仭的娘子对薛千山这个养子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薛千山没有察觉这些人的心思浮动,抿了一口热茶,缓缓说道“来到西京之后,生活安稳,小人也想过纳小之事,还跟长青商议过,最好能纳一房乖巧懂事的小娘子。”
“那日小人与长青去顾桥镇盘账,忙完公事就去了山上探访那块据说刻有前朝诗文的石壁,正巧在山路上遇见阿莹,我们向她问路就这么认识了。”
薛千山说着,就停了下来。这种事再往下说,也就没什么悬念了,薛千山相貌堂堂,又是一身富贵的打扮,莹娘子会动心,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
薛千山说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莹娘子是桑家的下人,对他来说,这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娘子,乖巧温顺,又认识几个字,言谈举止也并不粗鄙。
于是,郎有心,妾有意。
至于薛千山为什么在得知莹娘子的身份之后,没有立刻就找上门去将她赎出来。这也没什么难猜的。
是人就有私心,不管是不是自愿,薛千山那个时候都在为赵玉出面谋算马家、桑家的造纸坊,对他来说,莹娘子的身份,也是一个从内部了解桑家的机会。
薛千山大概也觉得接下来自己的做法有些拿不上台面,有些羞愧的将它一笔带过了,“这件事小人以为瞒过了赵玉,没想到太华又找上门来,以莹娘子有孕一事要挟小人协助他们筹划元夜起兵一事。”
薛千山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痛悔的神色,“小人那时已经厌烦了这些人没完没了的拿着小人的身世做文章。一个人的出生无法自己选择,难道就要因为这出身,将自己一生都搭进去”
于是他拒绝了。
但赵玉却不允许他的拒绝。莹娘子的死,确切来说,莹娘子腹中薛千山子嗣的死,是他们对薛千山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