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陆忱是开了春搬回小叔叔家的,那时衣衫已经开始薄了。他退租时,年逾五十的房东来检查房屋,对他恋恋不舍。
鲜少见他这样养房子的租客,没怎么搞花里胡哨的装饰,也没添置什么东西,但就是搬出去后比搬进来前还要干净三分,陈年的积灰旧霉让他清理得干干净净,连房东墙上剥落了的漆都给补上了。
房东甚至跟他说,要是想再租下去,给他降价。
他笑着拒绝了,拎起自己的两个行李箱,滚轮在楼梯台阶磕磕绊绊,走下这个逼仄的楼梯间。
宁晃的车就停在楼下,无声接过他手里的大箱子,帮忙放到车的后备箱。
继而把钥匙抛给他,说“你开吧。”
他“嗯”了一声。
宁晃说坐在副驾驶,说“家里的门准备换指纹密码锁了,明天就到,我懒得研究,你替我看看,顺便把指纹录一下。”
他顿了片刻,说好。
准备发动车子时,他听见宁晃问他“卡里还剩多少钱生活费够吗”
他说“几万块。”
宁晃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他就慢慢算,说“房子租的不算贵,之前做项目给的钱、奖学金,师兄当做工资给发的钱,都存起来了,还有”
“你以前给的钱,我都存在卡里,还没算上。”
宁晃蓦地笑起来,说“陆忱你是只仓鼠么存着娶媳妇”
他许久没见他笑得这样鲜亮纯粹,竟有些手无措,舌根发木,耳根也烫,竟笨口拙舌起来。
半晌说“不娶媳妇也总要存一点的。”
他的小叔叔还是轻笑了一声。
车子行驶在路上,他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是开在云彩上。
红灯时,他悄悄侧过头去瞧他。
见宁晃的墨镜摘了下来,正闭目养神。窗外阳光明媚,落在他半张面孔上,他便伸出手去,将挡光板拉下。
宁晃没睡,便瞧他。
他说“小叔叔,有没有别的话”
宁晃轻轻看他一眼说“比如呢”
陆忱说“欢迎回家什么的”
宁晃轻哼一声,说你怎么出去住了一阵子,人怪恶心肉麻的
他怔了怔,轻声说“谢谢。”
宁晃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撇过头去,说“你跟我什么谢不谢的。”
心尖儿酥软的一片,从这个角度看。
小叔叔染上的粉红色的耳廓也那样精致。
2、
刚回来他就把房间里那些小玩意收拾了出来。
把脏衣篓放到浴室,放钥匙的托盘放回桌子,擦手巾挂在洗手台边儿上。
露台的浮尘都被擦干净,豆袋沙发拆掉外层的皮,再去拿去清洗晒干。
洗衣机烘干机轮番儿运作,露台上也飘起了五颜六色的织物,远远看去,彩旗翻滚。
第二天又早早爬起来,把晾干了的织物都收了起来,做早饭。
那时天还蒙蒙亮,他的小叔叔揉着眼睛、趿拉着拖鞋从房间里探头出来,看他忙进忙出,嘀咕说“干嘛呢你,昨天折腾一天还不够,嫌觉多了还是怎么”
他笑着说“有点兴奋,睡不着。”
却不自觉盯着小叔叔不放。
眼睛、嘴唇、薄薄的睡衣下裹着的清瘦的肩膀。
“吵到你了”
“没有。”
宁晃顿了顿,似乎觉察到他的目光,拢起春日清晨微薄的睡衣,端起冷淡的神色训他“睡不着也多躺会儿,工作又不像你读书那会儿,精力这么旺盛干什么。”
他笑着应了一声。
宁晃慢吞吞要缩回去。
他忽得叫住他,说“小叔叔,我的那些盆花还活着呢。”
他在露台养的盆花带不走,却都还活着,并且个个儿精神抖擞。
显然是被有些人精心打理过,没准儿一边打理,一边皱着眉嫌弃。
宁晃“哦”了一声,说“阿姨浇的水。”
他盯着他的眼睛说“那替我谢谢她。”
“知道了,”宁晃有些不自然地捉紧了袖口,说,“怎么老谢来谢去的”
说着,又缩回自己的房间。
把房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