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复未曾落到下风,但不耐对方人多势众,他应接无暇,若是能一对一,这些魔修未必是他的对手。
圣君没什么耐心,决定自己亲自动手,他欺身踏上空中,脚下生出一朵朵鲜红的火莲花,正是步步生莲。
这样一来,徐复渐渐落了下风,圣君是魔族一等一的强者,原本行云流水的防守被降魔杵撕开一条裂口,黑影如闻见血腥的鬣狗,汹汹而上
徐复右肩被降魔杵穿透,血水湿透黑袍,手中的金色长剑被魔气染成半黑,已是强弩之末。
他心中知道大限将至,此次在劫难逃,便是死在这里不算辱没门楣,可惜得不到紫衣真君的赏识,师父没有满意,就算死了也心有不甘。
徐复御剑飞腾,死意已决,却听耳侧一声尖锐凌厉的鹤唳破空。
白色的仙鹤如同北冥之鲲般庞大,周身白如初雪,羽毛根根分明的洁净,猝不及防从地上起飞,猛地窜进黑影之中。
双翼如同无坚不摧的利剑,一下划破一道黑影的腹部,将人从中间切开两半,肠穿肚烂流了一地。
圣君脚踩莲花,迅速侧过身躲过致命一击,心中惊异,“这是何物”
正是千鹤峰重夷道的雪鹤遥。
温故双手紧紧地抱住雪鹤遥粗壮脖子,紧张快速道“小鹤,我们接到师兄快点跑”
仿佛能听懂他的话,白鹤垂下翅膀穿过阻拦的黑影,爪子一把抓住遍体鳞伤的徐复,双翼再次迅猛展开,如同云彩般华美优雅,扶摇直上九万里。
猎猎的狂风撩动黑发,温故抱得更紧了,眯着眼睛不敢看脚下的高空,“小鹤,你抓紧一点,不要把我师兄丢下去了”
“呦”
悦耳的鹤鸣悠远绵长,表示自己听懂了。
温故长长松一口气,脸颊蹭蹭白鹤脖子上柔软的毛发,多亏了师父,这可真是个好宝贝。
良久,徐复御剑飞上白鹤,面如冠玉的脸上血迹斑斑,惨不忍睹,温故正想回过头问他的状况,徐复蓦然半跪下身,喷出一大口血来。
“师兄。”温故忧心忡忡。
徐复用剑柄撑住脱力的身体,以免自己倒下去,竭力道“常师兄他们落在魔族手中,我们不能一走了之,我必要杀掉这些魔族的畜生”
温故苦恼地拧紧眉头,轻声问“魔族的人都像他们一样么”
徐复正欲说“是”,目光撞到他发白的脸色,在沉沉的暮色里脸颊轮廓模糊,好似见了水的水墨画,很单薄,像是一戳就能撕破他脆弱的心。
“不是。”徐复语气很平静,说出的话令他自己都觉得震惊,“名门正派亦有作恶多端之人,魔族自然有好人,人性千变万化,岂能以族群定善恶所谓魔族,不过是作恶之人,所谓正道,亦不过心存善念之人。”
徐复出身望族,从踏入仙门至今一百余年,无论是养育他的家族长辈,还是他敬爱尊重的师父,提起魔族便嫉恶如仇,一次次告诉他魔族之人凶神恶煞,善于蛊惑人心,不是善类。
一百年,他从未怀疑过这个理念,心中铭记自己的身份,此生便是斩妖除魔,捍卫一方平安。
可是直到遇到这个,他很怀疑被夺舍的元九渊,一直坚定的信念动摇了,就像是美玉上的裂缝,随着温故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态,每一次的言行,美玉上就多出一条裂缝。
直到此刻,玉碎。
徐复豁然开朗。
温故心里稍微好受一点,鼻子泛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次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元九渊这些年受的委屈。
原来大家讨厌他,全是因为他是魔族人。
温故心中想,他有师父的关爱,有师姐的疼爱,别人欺负他有人护着,可元九渊什么都没有。
现在很想见到元九渊,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告诉他,你曾经的感受我感同身受,这并不是你的错。
此刻,最后一缕金色夕阳淹没于幽深的山坳。
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