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胜天这句话一出来,何熙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话太重了。
旁边的人大概也觉察到了,拉了拉李胜天的袖口,显然是在提醒她说话注意一些,不过李胜天并不觉得这话有错,她扭头看向了提醒她的一位女同志,问她“张丽,你拉我的袖口,无非是觉得我说话不客气,但这不是事实吗你不这么想吗”
张丽是挺了解李胜天的,无奈道“现在的确是外汇为先,我也是真痛心,不过这不是要开会了吗人家何同志也说了,可以等会儿聊,要不我们等会儿再讨论吧。”
李胜天说“我知道,你们心里都这么想,只是不愿意得罪人,我不怕,我来做这个恶人,这会儿人多最好,我们把心里话说出来,也让何同志给我解解惑。为什么不卖凭什么不卖你想过我们现在有多困难吗”
何熙这人口才好的不得了,而且天生不吃气,到现在为止,能让说过她的还没见过呢。
李胜天这种人板板正正,一看就是那种规矩刻板的人,要是反驳简单的很,毕竟她的话压根立不住,何熙是民企她想怎么定位就定位,想怎么卖就怎么卖没有人可以干涉。
她这是道德绑架
但是,李胜天说话的时候,何熙也在看李胜天,她的面容白皙,衣服干净,头发清爽,一瞧就是个爱干净的人。但是她的一双手,不但骨节粗大,指甲缝和关节处都是黑黑的,瞧着就跟挖了土没去洗一样。
何熙知道,不是不爱干净。
这是一双机床工都有的手,不是脏,而是因为常年操作机床,被黑色的机油染上的颜色,洗也洗不干净。
瞧着这一双手,何熙难听的话就一点不想说了,她身边有很多女孩有这样的手。海州柴油机厂去参加大比武的余芳华和张慧丽,何熙到现在回了海州,还会偶尔见她们,她俩的手就是这样的。
在机械工厂里,尤其是加工车间,再漂亮的姑娘,都不会有一双漂亮的手,她们干的是男人一样的活,常年跟机床打交道,手指早就被黑色的机油染了。
这样拼命的回报是什么呢
1983年的女工人们不会知道,她们能想到的是,有个工作挣一份工资就可以让家里宽裕起来,可以为孩子做点好吃的,给老人有点保障,当然,也可以为国家做出贡献。
但是来自于21世纪的何熙知道,这些女工人们带来后世女孩子的好处,那就是妇女地位提高,妇女也能顶半边天。她们可以上学工作担任领导,可以拥有话语权。
所以何熙并没有从道德绑架这点上反驳,因为狭隘是因为见识不够是因为穷,更是因为热爱国家热爱工作。
何熙缓声说道“李厂长是吗既然您想现在聊聊,”她看了一眼表,“还有十五分钟才开始,我们就简短的聊聊吧。请问,你工作的工厂是做什么的你们出口产品吗也创汇了吗”
李胜天已经做好了跟何熙争论的准备,可万万没想到,眼前的女孩面容平静,一张干净漂亮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的不愉快,好像就是普通交流一样。
她之所以刚刚那么大的声势,就是想先发制人,毕竟何熙嘴巴厉害她也听说过,可何熙这个态度,她倒是有些拿捏不住了。
她是反应了一下,才回答“我们是齿轮箱加工厂,产品主要是用于车床的传送机构,流水线的传送机构,当然有创汇。我们齿轮箱今年出口了一万个,创汇57万美元。”
何熙点点头“那真不错,如果是57万美元的话,那么你们的出口补贴按着百分之十算的话,一共是11万4千块人民币,加上57万元按着官方汇率换下来,也就说平均你们一个齿轮箱卖给国外的售价是125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