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完全暗沉,只有烛火与明珠送两人入帐。
文烛珏放任自己被一股高热裹挟,灵魂不断下坠,直到从未抵达的深处,停顿片刻,又毫不犹豫投入那片畅开的怀抱中。
就好像飘荡的蒲公英终于找到了扎根的土地,蓬勃的生命力在碰撞中爆发,绚丽的火花升起,那深埋于此、不见天日的种子,把自己怒放在阳光下。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抵上一堵宽厚的胸膛。
“这就是虫虫一直隐藏的秘密”通天抓着他的肩膀,饶有兴致看着眼前陌生又新奇的一幕,车水马龙,但无论是车,还是人,都是与洪荒截然不同的风格。
文烛珏站定,轻轻嗯了一声,对于这次暴露他早有准备,因此,短暂的逃避后,很快冷静下来。
他不多说,通天也不多问,只是拉着他走在宽广的街道上,仔细观察这眼前的一草一木、一物一景。
他这般,反而是文烛珏先沉不住气“你就没有其他想问的”
这幅场景,怎么看都和洪荒相去甚远,而且还有街边的新版封神榜海报,以通天的聪慧,联系自己从前未加掩饰的痕迹,不说八九,六七总能猜出来吧。
这样,他难道就不好奇不惊讶
通天自然是惊讶的,只是他惊讶的方向与文烛珏所想不同,指着街上的行人,他问“怎么都没有脸,虫虫的过去,就没有一人值得你记着吗”
满大街的无面人,如果不是这两人艺高人胆大,想必在第一次进来就会吓得节节后退,而在旁人看来,这幅场景也足够惊悚恐怖。
文烛珏一愣,抬头看去,瞬间茫然,他上辈子有过重要的人有谁值得他记万年之久吗
街景卡壳,仿佛影片倒带,繁荣崭新的城市顿时变成矮小的村庄,通天拉着他踉跄走向唯一的小路,那里的尽头,是一间有些老旧的瓦房。
文烛珏手一紧,突然挣脱通天快步走了进去,瓦房低矮昏暗,一名脸上弥漫死气的老人正佝偻着躺在木床上,在床边,幼小的孩童坐在矮凳,死死抓着老人干枯的右手。
文烛珏记得,那只手既冰凉又僵硬,不但无法给他带来温暖,反而会汲取他仅剩的温度,但他不敢放开,因为一旦放开,他就会被抛下,独自面对外面那群没有脸的人
通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了上来,静静搂着他,文烛珏陡然惊醒,反手握住他,低声道“我不再是一个人,你可以放下了。”
小男孩仿佛听到了他的话,轻轻松开手指,瞬间,一切溃散,重回黑暗,只有两人站在这片无上无下、无左无右的空间。
文烛珏看着通天,忽地一笑,他突然有股强烈的倾述欲,无数乱糟糟的文字打着旋儿从他脑海涌出。
他没有忍,也不需要忍,这里是两人心灵所在、神交之处,能抵达这儿,证明他们已经再无隔阂、两心一处。
他说了许多许多,甚至有些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些作为人类的岁月如此短暂,但又如此复杂,比他万年的时光也毫不逊色,他不需要逃避,也不需要忘却,时间刻下的痕迹,并不能因不看就抹消。
通天安静听着,他知道,这次之后,他的虫虫便要远去,只有留下那些沉重的过去,才能冲破阻挡前路的壁障。
两人在元神深处待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当一条金色的小龙落到体内时,通天便彻底明白了文烛珏的做法。
他没有多言,只是再握了握对方的手。
翌日,在无人知晓时,文烛珏已经准备好离开洪荒。
因为要避开天道,通天无法离开朝歌,所以也不能送文烛珏,两人只能在宫殿话别,诸多不舍。
“不需要灵宝吗”通天见文烛珏两袖空空,忍不住问道。
他还记得,虫虫过去时常就自嘲贫穷,如今好不容易得来的灵宝,又要落与洪荒,独身前往混沌,他的灵宝虽然不可能完全合适,但总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