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驾“西边本地马匹比中原矮小,更适合山路。”
温晏然思考了一下,大概明白,西夷那块是以轻骑兵为主,而且依仗地形之利,天然便胜了三分。
而且因为西夷与中原的商贸往来其实相对有限,那些马匹因为适用范围有限,一直也没能被外人大批量培育。
温晏然以前曾在评论区看到过相关总结“团结友爱西夷人”,打仗的三个要点,天时、地利、人和,西夷等于是已得其二,的确不易对付。
陶府中的仆役自然给客人上了茶水,温晏然并不饮用,只是将茶盏托在手中,用指腹轻轻摩挲杯沿。
书房内一时安静无声,天子静思不语,旁人自然也不敢发一言。
温晏然回过神来,向面前朝议郎笑道“陶卿认得王游刺史么”
陶驾自然认得王游,而且还跟对方在战场上交过手。
“王将军”陶驾顿了下,修正了对对方的称呼,“王刺史指挥若定,擅长分散牵制,借此疲惫敌军,她如今虽然年老,亦不可轻忽。”又道,“再早十年,王游在台州恐怕无人可敌。”
温晏然单手支颐,笑“既然如此,那陶卿此前为何屡屡自荐,要去西地为将呢”
按照大周制度,将军这个职位跟兵权一向牢牢绑定,在没有战事的情况下,一般是不会任命某人为将的,当日萧西驰之所以能保有这个职衔,也是因为她在庆邑部那边还有一批军队。
陶驾觉得自己嗓子发干,新君并不像先帝那样暴虐,但言行之间,却有另一种让人惧怕之处。
以前那些朝臣虽然死在先帝手中,但天下都知他们是忠臣,就算家族因此落寞,最根本的名望却不会因此受损,但若是一着不慎,死在如今这位天子手中,恐怕会被当做国贼唾骂。
跪在座下的那位朝议郎一时没有出声,温晏然也并不催促,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耐心地看着对方。
陶驾再度行了一礼,总算将心中的话说出“臣屡屡请战,乃是因为西夷必反”
温晏然放在茶盏便的手顿了一下,面上似乎掠过一丝笑意,缓缓道“西夷自然必反。”
天子的话听不出喜怒,但陶驾却莫名觉得,对方与先帝是不同的。
先帝当然也认为西夷必反,但只是觉得西夷蛮风太重,不堪教化,天然与中原就不是一条心,而如今这位天子,却能够理解西夷反叛的严重性。
不管是朝中大臣,还是地方上的世家豪族,多以中原人的身份自傲,在面对那些边人夷族时,骨子里带有很深的轻视情绪,却并不觉得那些蛮夷能够成为大患。
陶驾却不这样想,朝廷如今其实已经失去了对西边很多地区的掌控能力,那里气候温暖湿润,谷物一年多熟,对当地生民而言,最大的问题反而是官府的苛待,而且自从当年大乱之后,西夷的控制权,已经落到了王游跟其他本地大族手中,如今台州等地虽然名义上还属于大周,但实际上已经不会遵从中枢的号令。
温晏然想,能把天下折腾成这样,先帝在昏庸方面也实在很有独到之处
“微臣以为,与西夷一战,未必要胜,却不可大败。”
陶驾本来也是一个极有进取之心的人,他出身武官世家,通晓兵事,却不懂政务,然而当年于台州惨败后,心中便只以雪耻为念,他多年来,一直仔细研究当地的种种民风局势,逐渐倒有了一些超脱于战争本身的思维眼光。
温晏然理解陶驾的意思。
凭西夷现在的情况,朝廷想打胜仗的概率实在太低,那干脆降低目标,只是展示实力,只要不曾大败,西夷那边的部族就会明白朝廷其实多少有点战斗力,中枢这边也能趁势收回一部分对地方的控制权,后面就可以通过战争以外的手段来逐步收服民心。
“”
天子没有回应,陶驾感觉自己胸中的热血开始降温,脊背上传来一阵阵凉意他虽然不在朝中,也晓得皇帝是一位锐意进取的君主,对方今日过来,又以西事相询,其目的昭然若揭,自己却直言西夷诸部难以被打败,说不准便会惹怒对方,自此彻底失去被重新启用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