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次不仅如此
他还能感觉到脑中一切事物正在疾速褪淡下,他所看见的、听见的、经历过的所有都被一点一点从脑中抽走。
乌行雪在逐渐空白的状态茫然片刻,忽然伸手抓住了剑刃。
剑刃割破手掌的刺痛让他清了一瞬
在一瞬他意识到,这次灵台天道不仅要将他扫离这,还要让他忘记这。
或许不止这,还有与此相关的所有。
乌行雪眸光乱了一下。
他忽然踉跄起身,低声叫了一句“萧复暄”
这世间没人比他更白遗忘的滋味,他早已领教过数百年。
刀山火海、身灵俱灭痛都不能让他皱一下眉,唯独这点,他真的有点怕了。
他不想再听萧复暄问一句“你乌行雪”
不舍得让萧复暄再听一次“你认错人了。”
乌行雪在无歇止的清扫和遗忘,只身穿过如刀如剑的风雨云雷,在满眼血色寻找着,然后用力抓住了萧复暄。
然而就在一刻,支离破碎的场景和山河俱崩的震荡突然凝滞,就连记忆从脑中抽离的感觉都慢了下来。
感觉很奇怪,就像在要归于现世的路上,有人强拽住了所有。
一瞬间的刹止来得极其突然,没人能反应过来这怎么回事。
包括乌行雪。
但下一刻,他就在一片冰冷骤然白过来。
因为他抓住萧复暄的候,看见对低垂着头,唇色苍白,耳骨上的三枚丧钉却滚落在地。
而乌行雪慌忙摸索,却探不到对躯壳的灵魄。
萧复暄具天生碎裂的灵魄确实不在躯壳。
他曾在极北地,握着一尊白玉雕像,经历过世上最漫长的一场遗忘。他尝过所有重要的一切被抽离的滋味,他比谁都清楚灵台天道在这一刻想做么。
这一次他要拦住,在所不惜。
于在清扫和遗忘开始的一刹,萧复暄摘了丧钉。
天生碎裂的灵魄在一刻飞散。
些碎灵一点一处,八不落,像隆冬漫漫长夜寂寥冷清的远星。
而半跪于地的天宿上仙萧复暄,就这样以满身灵魄为“线”,强行钉于乱线,拉住了所有。
于,一切清扫和遗忘被生生拦住,不得进不得退。
个刹,灵台上的漫天风雷骤然死寂,又更疯狂地呼啸起来。
道乌行雪听过许多次的灵台音再呼啸声中寂寂响起,落向个半跪于地的人,落向漫天远星。
“如此人”
其实早在数百年前,仙都伊始,就曾有人这样问过萧复暄,问他“天宿为成仙”
凡人修行总有所图,或图长生,或图护人,或图强盛。
这些在萧复暄身上总显得很淡,他又一生坚定、无畏无惧。
到头来,连灵台天道都要道一句“如此人”。
一个会将素不相识的孩童尸体背上山崖的人;一个会在濒死替参天神木挡下雷劫的人;一个为了祸不及人间在最浓稠的怨恨上坐镇数百年的人;一个在乱线将要隐匿,以一身灵魄强拉拦截的人
如此人,究竟为的么
然而萧复暄与天道并非同根同源,这最后一句灵台天音,他根听不见。否则他或许会答“因为答应过。”
因为他曾经答应过所爱人你能任想的地,终结任有待终结的事情,来自由、无所禁忌。
君子一诺,绝不食言。
还有一点,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的
他三世生于行伍,又三世死于沙场。有着世间最重的煞、最硬的命格、最碎的灵魄和最张狂的剑,他剑下的亡魂其实同灵王一样遍数不清。
但他曾经最想看见的,有一天自己抱剑四顾,发现世间再无需要斩杀人。
于他能还剑入鞘,好好地看一眼春三月的十二繁花。
有人曾端坐树冠间,听到过这样的话。所以即便萧复暄自己忘了,这世间依然有一个人替他记得,并且惦念至今。
乌行雪双眼通红,跪于萧复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