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是清河一百年。
萧复暄身上的禁令刚消,尚不足半月。
倘若有人将他的衣袖挽起来,便会发现,他身上还有禁锢残余的咒痕,泛着淡淡的金色,同颈间那个天道所赐的“免”字相似。
只不过颈间是所谓的“赏”,身上却是罚。
整整一百年来,不论仙都还是人间都流传着这个说法天宿上仙身负禁令,在极北之地呆了百年。但他究竟做了什么事因何背了禁令又为何要消隐一百年之久此中种种,却从来没有人说得清过。
哪怕是同在仙都的灵台众仙,甚至于明无仙首偶尔提及,也只能摇头说一句“所知甚少。”
他们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一日天宿上仙曾经独闯过灵台。
落花台大火的那一天,萧复暄曾以灵识独闯天道灵台。
仙都灵台一共有十二座高悬于云霄的山峰,每座山峰各由一位仙人镇守执掌,每位仙人又有仙使在侧,遍数不清。
那天,当那道灵识披裹着极北之地的风霜寒意,如凛冽冰剑一般直扫进灵台时,那些仙人和仙使无不震惊失色。
自始以来,从来没有任何人敢以如此姿态进灵台。无论是谁,无论是来受天之诏还是跪领天罚,都是一道一道云峰走上去的。
从来不会有人这样剑意狂张还带着煞。
那些仙使甚至抬手挡住了脸。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能感受到灵识扫过时掀起的狂风,那风里有不知哪里的细碎雪沫,带着极北才有的肃杀味道。
闻到的那一刻,他们心惊胆寒。
仙都之人或许会认错其他仙人的气息,却不会认错萧复暄的。因为他一身仙气里裹着最浓重的煞,独一无二。
正是因为独一无二,也正是瞬间就能认出来人,他们才更觉得心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萧复暄情急如此
众仙满目惊疑,毫无头绪。
那时候,他们已经从“灵王被抹杀”的短暂空白里恢复过来,已经彻底忘却了灵王的存在,只觉得那日的仙都同数百年里的每一天一样,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所以他们想不明白,也来不及阻拦,只能失声叫道“天宿如此有违仙规啊”
任何人都知道,灵台不能擅闯,如此有违天规。萧复暄必定也知道,但那道灵识就是一步未停。
他们只隐约看到雪沫寒风中天宿的虚影,面沉如寒冰,眸底一片红。
他们的惊呼和告诫转眼便落在后面,说着“出什么事了天宿为何突然如此”
其实就连萧复暄自己也说不清出什么事了。
他的躯壳还僵坐于极北之外的漫天大雪里,手中还握着那个没有完成的白玉雕像。他说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某个瞬间,一股毫无来由的悲意笼罩下来。
极北之地广袤无垠,他嗅着风里的雪味,冷得像万剑贯心。
他抿着薄而直的唇,垂眸看着那尊雕像。在他自己反应过来之前,灵识就已经脱离躯壳,直贯仙都。
他说不清出了什么事,但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应当要做点什么的,否则
否则
他甚至不知道“否则”之后该接什么,但他那道灵识已然如重剑一般,楔落在灵台顶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