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圣子问小臣由何得知这些事,小臣坦诚相告也没什么。日前,小臣与他国使节共同拜见以鴻臚寺为首的三寺三卿,便是大理寺的一名官吏以眼神暗示小臣,入夜后,他至驿馆来找小臣商谈此事。
“小臣不蠢,知道此人未必好心,但他提出的方略,却恰可解东胡燃眉之急。圣子您还不知觉么,在这晋朝中,有人视您为眼中钉,千方百计地想令您离开洛阳啊您何不就势离了这虎狼地,乞一纸圣诏,封一个传法禅师的名号,体体面面地与臣归乡呢”
能够出使的旌节吏,口才自然不弱,法染却不为所动。
他宝相庄严,曼婉如乐的嗓音,似喃与自己听“体体面面,脱下这身佛袍,换上左衽褐裳的体体面面么宣九郎是汉人,不是胡人。”
东胡使臣急了,为了鲜卑与貉貊,为了不再年年敬奉族中少女给那贪暴的匈奴王,他必得请这个有力的援手回去,起身道
“难不成圣子说不是便不是到时小臣将圣子并非皇家后裔的秘密公诸于世,中原人又会如何看待妙法莲台上的法染国师”
法染微笑“滚出去。”
东胡使者愣了一下。望向蒲团上那人一双凛凛生寒的蓝眸,他内心竟不由战栗。
他犹疑刹那,屈臂以胡礼拜辞,临走前留下话道“小臣本意不愿迫圣子,然此心不改,过两日小臣再来拜访。”
法染面平如水,桌下如玉的手指捏紧。
他不在意天下人如何看待他,他在意的,从来都只是她对他的看法。
如果能坦白父不祥的此身,他十年前便不会避入空门。
他还想听她叫自己一声九叔,不想她看待自己的眼神发生变化。
一个梅鹤庭而已。
他需设法破局。
“尊师。”这时侍者入室轻道,“公主殿下还在等着。”
法染睁目,向窗外看一眼,已是晌午过,她还在等着。
她向来不会与他拘礼,今日如此执着等候,该是有话与他说吧梅鹤庭已经回到了她身边,上回他说,他在自己这里的把柄已没了,那么,昭乐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一些事,又知道到什么地步
不对,她而今已不是昭乐了。
法染纤柔的眼睫垂落,他发现,自己此时的心境正同十年前别无不同
是不敢见她。
“醋醋。”法染低念这两个酸涩的字音,很快地,重新收敛起蓝瞳中无边的情绪,拂动雪白袈裟,“请她回,我不能见。”
“不见么”听到侍者的话,宣明珠神色有一瞬沉郁。
九叔明知她来,避而不见,问缘由,侍者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原本只有一分疑惑不安,九叔如此反常,她心中的疑虑反而更加重了。
她原可以拿着九叔改换的那张药方,去太医署问个明白,又或者直接问梅鹤庭,他知道些什么内情。
可她还是出于信任先至这里。
可皇叔不见。
宣明珠心绪闷闷的,在毗卢阁的观音窑边,遥遥向那朱墙券门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