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姑姑也说,他年少御极根基尚浅,说不得被权奸蒙蔽。于是想出这“疑诏诡使”之策,姑姑自己做个恶人,装作与他不甚亲近的模样。
一来,若有对新帝心存异思的王室公卿,私下与长公主暗示联合,那么便可揪出不臣之人;二来,他们一明一暗,互相做戏配合,也可将朝臣的动作观察得更为洞明,遇事随机而变。
只是委屈了皇姑母。
“殿下,陛下一片拳拳孝心,是担心您呢。”
泓儿轻声缓颊,“奴婢听迎宵姐姐说,陛下一得知此事,寝食难安,假借淑太皇太妃生病的消息,在宫门外张贴皇榜广召天下名医。殿下请宽心,有陛下福泽庇佑,这病必然会好的。”
宣明珠今日正是为此而来,那些在野的医士如今被召集到宫中,自然不是为淑太妃诊病,而是她。
对于皇帝的这片真情厚意,宣明珠心下宽慰,不多客套,先行往钟毓宫去,出门时不忘作出含怒之色。
皇帝同时在殿内砸了几个茶盅,间隔一刻再到钟毓宫探望太妃。做戏做全套嘛。
知晓他二人真实关系的人不多,除去皇帝与长公主各自的心腹,淑太皇太妃便算一位。
后来又多了个梅鹤庭知情。
若非皇姑姑定计时他就在场,皇帝都要以为这个隐时待变的计谋,是出自梅鹤庭之手。
只因梅鹤庭入翰林后当过他一年的少傅,为他讲授的第一篇经策,便是韩非子内储七术。
少时他常随皇祖参加宫宴、出入翰林,见过那么多青年才俊,比来比去,好像也只有梅少傅,如圭如璋,配得起举世最珍贵的一颗明珠。
“怎会变成这样呢。”年轻天子忧愁地叹息。
不说别的,梅驸马好像至今还不知长公主患病,换作是他,也要寒心。
皇帝来到钟毓宫粹华殿,数十位民间医士正候在殿外,见到陛下大驾,惕然跪拜天颜。
天子十分随和地让众人平身,许诺谁若能治好太后太妃病症,有千金赏赐。
殿中正堂落下了数重缭绫青幔,影绰不见人影,一只覆了白纱巾的手腕露在外头。
帐前设有一把太师椅,一位头戴方折巾,面白无须的中年郎中正为贵人专心号脉。
皇帝放轻脚步,阻止了郎中起身行礼,示意他继续看诊。
忍耐了一会,他到底沉不住气地问“朕的皇太皇太妃这血枯症能治好吗”
什么血枯症
正在把脉的范阳城名医暗吃一惊。
贵人的脉象分明为血虚肝亢,服两剂药便可调理过来何来的血枯症一说
这位余姓郎中心思急转,想是宫廷御医下的诊断,那么便是自己医术不精没诊出来
为保周全,他斗胆询问贵人娘娘正在服用的药方,接在手内览过,果然是缓解血枯症的方子。
这张方子若被无病之人服用,等同服毒,日积月累会吐血成痨,到时便连神仙也难救了。
由此可见,贵人娘娘的确是身患重症啊,那血枯症与血虚肝阳原有些近似,坊间得此病者罕有,他接触的病例不多,一时没诊治出来,也是有的。
余郎中不由冷汗浃背,幸好方才没有乱说话,不然可就是掉脑袋的罪过。
他起身向皇帝与帘帐方向深躬,惭愧摇头道“草民无能,请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