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可有恙”
大晋永淳三年春,长公主府大设华筵。牡丹园中,毗临水榭的五蝠如意戏台子上,正唱着一折极热闹的贺寿戏文。
后宅,昭乐长公主的内殿,针落可闻。
苏梅茜红鲛绡帐遮住人影,仅露出一截纤纤皓腕。
清丽的嗓音连问两声,茜纱橱外的太医脸上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沉吟不语。
宣明珠蹙眉,一旁的宫装婢女随即挑起帘幔,露出一张昳丽面容。
只见她身着乾红蹙金云锦华服,襟领与袖摆上金丝双绣鹤,随意倚着圈椅软靠,便是通身华贵气度。
杨太医的余光只掠过一眼,连忙低首,惕然不敢开口。
“有何不好说吗”
宣明珠等了一晌,撂下手里的帕子气笑“怎的本宫是患上了不治之症,还是这生辰要变忌日了”
四月初八,佛诞日,也是昭乐长公主二十五岁的生辰。
大晋自先帝朝伊始,崇佛之风渐重,故此日洛阳城百官辍朝休沐,恰逢公主府大排筵宴,诸宾来贺。
宴会中途宣明珠觉得头晕欲呕,担心失礼于人前,这才召进太医诊脉。
“哎哟小殿下、小祖宗,今日可是您大好的日子”奶姆崔氏听了急忙嗔道。
寿辰节下,说甚生的死的没个忌讳呢。
公主心中压着一股子气,崔嬷嬷知道,是气驸马没为她准备生辰礼,又不愿拉下脸去提醒,正闹着别扭。
被讽刺一通的杨太医眼皮直跳谁不知昭乐长公主是高祖晋明帝最宠爱的女儿,先帝爷又极为宝贝这个皇妹,其出阁前的张扬恣肆,可闻名洛阳一百零九坊。
嫁人后,贤良淑德了不少,有儿女绕膝,如今又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
杨太医心头闪过深深的惋惜,字斟句酌地回道
“启禀长公主殿下,殿下脉象,与当年柔嘉太皇太后的病症颇为相似。”
宣明珠骤然抬头,崔嬷嬷失手打碎了手中的冰梅青花盏。
“大皇姐怎还没出来,今日繁花着锦的热闹,没了她这位主角可行”
牡丹园左近戏台的筵席上,说话女子身着一袭水蓝地十样锦妆花裙,乃是晋明帝的六公主宣明雅,封号成玉。
她身旁坐着晋王府的宝筝郡主,年前才及笄,名唤宣佩,以纨扇掩口道
“方才我瞧着长公主姑姑脸色有些发白,想是饮多了酒,去后头换衣裳了。”
“你也瞧出来了”
刚熬死第三任驸马,正享受孀居之乐的成玉公主一笑,从身后的柔美少年手里接过一片玉桂糕。
“哪里是醉酒,恐是劳累的吧。谁不知这场生辰宴,名义上是梅驸马为她操办的,实则还不是宣明珠亲力亲为地操劳。啧啧,就是为了要旁人觉着呀,梅驸马心里有她。”
宝筝郡主心知两位姑姑打小就不对付,装作听不出话里的嘲讽,乖巧附和“这样啊。”
“可不是”成玉嘴角微翘,边看戏边说道
“得父皇宠爱又如何呢,还不是绑了个不爱她的男人在身边,貌合神离,还得替他养着两个不是嫡生的儿子,个中滋味,呵呵。”
宣佩但笑不语,听着长辈的阴私事,心情微微愉悦。
她与那位高贵的姑母当然没什么过节,只不过长公主在她人生的前二十年,活得实在太过顺遂。旁人向她仰望久了,难免抱怨脖子酸,连带着心里也酸。
人皆道晋明帝宠爱长公主胜过太子,为长女破例建行宫,赐蟒服,拨禁军,赏私库。
单拎出任何一条,都足以惹人羡慕嫉妒。
当然,那是嫁人前的宣明珠了。
成玉公主侧目向男席间,瞧见那道孤拔如冷松的身影,遂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