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太太随剧团外出表演,现场排练指导时不慎从台上摔落,她身上本就有旧伤,这一下摔得厉害,团里直接将人送到了医院。
骆窈到的时候,正好遇见薛尉在窗口缴费,她急忙跑过去问“奶奶呢怎么样了”
薛尉表情凝重,尚还稳得住心神,沉声道“剧团的人说摔下来的时候有人接了一下但现在人没醒,具体情况要等医生出来。”
骆窈跟着他往楼上走“爸和爷爷都知道了”
“嗯,团里先给厂传达室打的电话,正好是爷爷接的,保卫科通知了我和爸,你嫂子照顾孩子走不开,先让我带着钱过来。”
“爷爷没事儿吧”
“脸色不太好,来了以后一直没说话。”
两人快步来到检查室外,先看见的是薛宏明,骆窈简单跟他交代了一下家里的情况“薛峥吵着要来,妈怕他添乱就留在了家里,说也好有个照应。应该已经通知我姐了。”
薛宏明微微颔首。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老爷子听到声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骆窈。”
“爷爷。”骆窈立刻走过去。
老爷子看起来还算镇定,只是眉心沟壑深刻,嘴唇有些干燥,声音不似平时中气十足,沉重得如同老旧的编钟“你能不能打电话给阿衍,问他,认不认识什么医生”
说到这,他忽然哽了一下,几息之后才继续道“帮帮你奶奶。”
“好,我现在就去。”骆窈应下,“您别太担心。”
老爷子的手在半空中踯躅片刻,终究还是放下来,紧抿着唇看向检查室。
骆窈见状不再多言,转身下楼打电话。
医院附近的公用电话都有不少人在排队,骆窈等不住,沿路跑了一段找到一个空的电话亭。她先打到寻呼台给纪亭衍的传呼机发了信息,又拨给研究所让人通知纪亭衍,紧接着,她从包里翻出电话簿,找到了吴则清的号码。
吴教授从医,应该也认识不少人。
可惜电话那头是她的助理,吴教授不在,骆窈快速表明了来意与请求,对方语气郑重地表示一定会及时转达。
她在电话亭前等了一会儿,期间来了个男同志,骆窈注意到对方脸上的神色,猜测这人大概也刚从医院出来,于是往旁边退了退,让他先用。
男同志拿下听筒,面无表情地开始按键,大约过了一分多钟,他鼻翼翕动,语气十分平静地说“对医生说必须要手术,你看看家里还剩下多少,实在不行把地给卖了”
骆窈背过身去,直到许久没听到声音,她忍不住回头,只见那人放好听筒,手用力摁在上面,身体倾斜,像是要靠着电话亭才能支撑自己站着。
他埋下脑袋,另一只手握成拳拼命捶了几下额头,然后弓着身子急促地呼吸,伴随着浑身颤栗,他张大嘴,喉咙里发出嘶哑干涩的声音,须臾间又蹲到地上,无声地哭嚎起来。
骆窈一路上都很沉得住气,这会儿被他哭得心脏发紧,脊柱绷直,身上仿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虽然是个“外来者”,初初只抱着与薛家人和平相处的心态,但两年的朝夕相对,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老年人最忌摔倒,一个门槛都得格外注意,何况是从舞台上摔下来。
骆窈握了握拳,掌心碰到发凉的指尖,叫她稍稍抽离情绪。片刻后,骆窈眼神转为清明,长长呼出一口气,走上前道“对不起,请问您用完了吗”
那人受惊似的抖了抖,然后抬头看她,意识到自己挡了别人的道,慌忙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连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骆窈嘴唇嗫嚅,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再次拨通研究所的电话“喂,阿衍哥。”
纪亭衍大概猜到骆窈找自己有急事,可当下听见她的声音,他神情一滞,缓声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有人说,很多时候一个人遇事敢脆弱,是因为身边有可依赖的存在,比如父母、朋友、爱人,骆窈无法反驳。
独立生活多年,她自问是一个很能扛得住事的人,却在纪亭衍温柔的声音中热了眼眶。
可现在不是脆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