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为她是穿越来此的异世魂魄,和身识海有着本质的割裂,此时此刻,居然仍能保持清醒、记得自己的身份。
恍惚间,四下光影渐出。
方才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满目墨色,不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已晕染开一团团光。
光线并不明亮,悄声息蔓延生长,勾勒出一间房屋的轮廓。
这是一处装潢精致的卧室,面积宽敞,采用北欧建筑风格,墙雪、木制书架整理得一丝不苟,中央悬着盏圆形灯。
是她曾经居住的卧室。
谢星摇默不作声,在心魔散发的沉沉威压下,难以抑制感到呼吸困难。
她与心魔彼此割裂,成了团半透明的空气,抬眼望去,书桌前坐着个五六岁的女。
下一刻,敲门声响起。
干练严肃的中年女人推门而入,女孩吓得浑身一颤,仓惶挺直脊背。
“今天是怎么回事”
女人冷声蹙眉,面若寒霜“排名下降到第五,不打算解释解释”
比起修真界里的血雨腥风,困扰着二一世纪人们的心魔,似乎显得格外平凡又渺小。
没有家仇国恨,也没有壮志凌云,剩下许多比琐碎的点点滴滴。
譬如家里人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繁重到快要喘不气的压力、令人焦头烂额的学业与工作,或是来自他人的、于沉重的期望。
在如今这样的境里,谢星摇甚至有余心自嘲想,也许温泊雪和月梵说得没错,倘若二一世纪也有心魔,穷和累铁定要占大多数。
而她身为倒霉蛋们的其中之一,必然会折腾得永翻身之。
眼前的女怯怯抬眼,语调极低“我看错了一题。”
“这是你应该犯的错今天看错一题,明天就能搞砸一桩大单子你这粗心马虎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留着给别人看笑话”
女默默盯着脚尖,不做反驳。
“摇摇,我和爸爸都对你寄予很大的期望。你不要怪我们太严格,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待怒意消退,女人捋开额前碎发,放软声调“下次把第一拿回来,好不好我们为你付出这么多,你长大了,总要让我们省心。”
女低低应一声“嗯”,好一会儿,又试探性出声“妈,同学约我明天去看电影。”
“退步这么厉害,看什么电影”
女人声线骤厉“补习班不了课业不预习了我和你爸爸读书的时候”
于是女默不作声,眼中希冀重归暗色。
她必须事事做到最好,从小到大总是这样。
小时候拼命学习奥数和兴趣班,长大后的课外补习从没停下,交不到太多朋友,没太多娱乐活动,明面知书达礼落落大方,从“谢星摇”,变成了父母所期望看到的那个“谢星摇”。
当初月梵闻她从没接触卡卡跑丁车,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眼前的女人转身离去,留女独自坐在房屋里。
谢星摇看着她乖乖拿出书本纸笔,笔尖落在草稿纸,写不出任何字迹,停顿片刻,画出一个跳舞的拙劣火柴人。
书桌前的女孩轻垂眼睫,渐渐蜷起身。
房中的炽灯光亮依旧,却不知从何处蔓延出浓郁厚重的阴影,如线如丝,将她浑然缠绕。
“丢人现眼,叫别人看笑话。”
“不要让爸爸妈妈失望。”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不求进的女儿”
“那就是年级第一的谢星摇好厉害,说她从高一起,就一直特别优秀。”
阴影中不断响起嘈杂絮语,女压得近窒息,能捂住耳朵,强迫自己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