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秋觉得,自己的一生唯有前十九年才是欢欣的,尤其是遇见十里的那一年,是她往后孤寂余生中,屡屡回想的慰藉。
那是大齐一百零六年,出征将士屡立奇功,尤嗣荣王和骠骑大将军战功最为显赫,西夏节节败退,边关局势稍平,久陷于水火的百姓终得喘息。
而汴京这年的花开得最盛,若是远望,无数雕栏画栋都隐没于一片粉白雾中,天仙下凡都得赞它一句仙境。
因着兄长不在京城,嫂嫂又恰好生了病,而老人年迈,便轮到周子秋出面,为齐参政的母亲贺寿。
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非空穴来风,即便今日懒着没怎么梳妆,当周子秋扶着春红的手落地之时,还是惹来了频频侧目,有年轻少年盯着她忘了礼节,被一旁的长辈打了后脑勺。
周子秋笑得落落大方,回身接下才六七岁的辞柯,女孩儿生得唇红齿白,除去眉眼外,都和周子秋有几分相似,端的是个美人胚子。
辞柯因为不常出门,有些畏生,此时一直贴在周子秋腿上,像个挂件似的,周子秋却不抱她“辞柯,你长大了,就得自己走。”
寿宴的流程大多无甚区别,周子秋也没看见眼熟的女伴,颇觉无聊,几次险些被琴声催眠过去,直到辞柯失手打破了茶杯,她才悠悠转醒。
“再帮我们拿个茶杯,倒杯茶来。”周子秋整了整睡歪斜了的发髻,冲一个正走到她身侧的婢女样的少女说,那少女目测比她还高,穿着平民布衣,手长脚长的,走路都没有声音。
少女动作顿了顿,没说话。
“听到了么”周子秋声音高了些,凤目一抬,语气显出几分骄纵之意。
那少女忽然转身走了,过了一会儿,端回来杯清透的茶,轻轻放在她桌上,周子秋正好有些渴,拿起来喝了一口。
“噗。”她转头全喷了出来。
“你站住,你给我倒的什么”那东西酸咸难喝,周子秋有几分恼了,撑着桌子起身拉住少女,这才看清了她面容。
并不像是中原人,飞眉入鬓,鼻骨挺翘,眼窝深邃一些,浅色的瞳仁映出太阳的光辉,让人想起山野里的动物,桀骜不驯。
同样浅色的头发弯卷着从额角散下两缕,皮肤呈现久经风霜的健康肤色,透着淡淡的粉红。
看着十五六岁的模样,比周子秋小很多。
“喝不出来么”少女垂着眼睛看她,将自己的手臂拿回来,“看来姑娘不仅眼神不好,连舌头都欠佳。”
方才还被她面容惊讶住的周子秋听了这挑衅的话语,一时怒从心起,刚想回击些什么,就看少女拍拍衣服,从容地坐于她旁边的席位前。
训斥的话语堵在了喉咙里,周子秋顿觉像是噎住了一样,有气无从撒。
事后周子秋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找人询问了少女的身份,这才知晓她是齐参政请来的客人。
这是周子秋第一次见到十里。
周子秋第二次看见十里,是在汴京最为热闹的御街上,这次她偷偷溜出府游玩,一个婢女都没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