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春芳不怪外甥,怪那还没露面的舅舅。说请他上门吃饭的,他倒好,人还没露面呢,这半堂屋的东西,贼得很,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上门了
万师傅笑话春芳,不得了,这有钱的姑爷就是好,千把块一瓶的酒整箱整箱地搬,“看来上回叫他喝那十块钱一瓶的洋河,当真委屈他了。”
春芳噎万师傅,“待会紧你喝。还堵不住你的嘴。”
万师傅笑得更盛了,“我当然要喝的呀,我喝的是自己的媒人酒。”
周和音任由他们取笑,只专心留堰桥,要他留下来一道吃晚饭。
“不用了。我妈还等着我回去的。”
“你还在生他的气”
堰桥不置可否。人往周家门楼外走。
周和音一路送他出门,“他大可以叫司机送过来。差使你,无非是想和你揭篇过去,或者由你过来,我再劝和劝和。堰桥,你得明白,他就是这么个人,再活生生不过的人了,会犯错,会固执,会守着他的神坛不肯下来。”
“可他还是下来找你了。”堰桥冷不丁地回头。
周和音吓了一跳。
“啊,是。他不找我,我不会理会他的。”
“不后悔”堰桥哂笑。
“不知道。”周和音今天穿的裤装,白色恤衫外头罩一件蓝色长袖衬衫,很中性的扮相,人在浅浅月色里,分明,独立。“但我可以确定,我会比阿婆离开他父亲那样,过得更好。”
“书云也会的。”善解人意的人,时时刻刻会体谅人心。
堰桥叫她留步,再往巷子口走了好几步,他才回头,“老傅说的一点没错。我妈这样,我是有责任的你帮我告诉他。”
周和音默默点了下头。
最后,“生日快乐。”
“谢谢。”
“你还会去b城吗”周和音追问了句。
堰桥没答,只身往夜色里走。脚步渐远,步履不停。
傅雨旸到的时候,连同对过的姜太太都过来看了。
好像他是什么贵客,又像似远行的人久归。
一向热络活跃的周和音却离他们世故的交际,远远的。
她反正知道,傅先生一个人足可以应付。多少人看着他,他也不会洋相的。
邵春芳见面就怪他,买那许多东西做什么。某人不放在心上,却把手里一个礼袋递给邵春芳,说那些烟酒吃食您也用不上,这份礼物是单独给您的。
是个奢侈品的包。
春芳女士当着外人的面,不大自在,说这样贵的东西,她用不来的。
傅雨旸宽慰,“就是用来携东西的。您总归要出门的,用得上,也一定用得来。”
姜太太在边上七嘴八舌地夸春芳好福气,女婿比女儿还贴心。
傅雨旸对于外人的言论一律听之任之,只四平八稳地说笑,“因为实在不知道送些什么好,就投机取巧了。想着您是这家里最大的辛劳,替小音送算是感恩,替小音爸爸送算是敬重。”
“总之,您开心,他们就开心了。”
一顿体面话,才把这微微局促的场面打开。
周学采全程没言声,只招呼客人喝茶,连同万师傅。
直到傅雨旸在周家堂屋的方桌正式坐下,客为上,他坐在最上位的北座上。
周和音帮着妈妈倒茶拿碗的,她一直不言声。人到傅雨旸跟前了,剔开周遭的俗套应酬,他看着她认真倒茶,端正问她,“为什么都不和我说话”
“因为你要和他们说。”
热水冲开上好的明前龙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