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府路远,住偏一些,赶着马车要一个时辰。梁子致到时候,外头又下起了雪,看门老仆听到动静前来开门,一看子致抱着一个匣子过来,不由惊呼“子致怎么这么晚过来了先生刚歇下,我去收拾屋子,你今晚睡这儿,有么明日再说。”
“劳烦孙伯了。”梁子致跟孙伯道谢。
“快进去吧,雪越下越大,受了寒。”孙伯心疼,一边让小厮牵马去后头,一边安排热水洗漱,问子致吃了饭没。
“吃过才来,我得了一味,带来让老师尝尝。”
孙伯笑着慈祥说,接了东西说他放,明日先生起来,你们师徒二人一并,背过身便叹了口气,子致还想着
都这么多年了,先生已了,可子致还。
罢了罢了。
梁子致躺在床上,这屋子以前明源屋子,十多年过去了,东西还没置换,他心中知道,大都说老师早都了,可要了,为何每年明源死祭日都要回京,为何院子屋里光景一如既往。
老师没放下,他也没有。
明源梁子致师弟,孙沐最小儿子,中年得了一个哥儿。
孙滁州名门望族大世,出文豪大儒,孙沐学问极,十六七便开始科举,连中大三元,拿了状元也不过二十出头,夸一句少年天才也不为过人物。
跟着恪守规矩,不敢丢了世族颜面孙氏子弟不同,孙沐性格豪放,不拘小节,洒脱自在,天赋,看文章过目不忘,很有文人风流气质。当年还年轻力胜康景帝十分欣赏,在孙沐入翰林时,便时常宣进宫伴驾。
孙沐连圣上作诗都有胆子批两句。
康景帝不仅不生气,甚至十分高兴,说孙爱卿待朕忠心会说实话。
当时滁州孙红极一时,鲜花锦簇门庭若市,一到节日,全京城文人豪客争相相邀孙沐去赏花作诗喝酒。
后来孙沐入内阁,做了几年官,不喜官场争斗,跟着圣上请辞。康景帝惜才没允,调了孙沐去国子监教学。之后没两年,年三十五孙沐有得了一子,个哥儿,取名明源。
孙沐爱极这个儿子,亲自教导,这明源得了孙沐天赋,也过目不忘本事,六岁便能作诗,七岁能写赋。
可再有一身才华,个哥儿。
梁子致八岁入国子监求学,得了老师青眼,收为徒弟,跟着师弟明源作伴写文章读书有十年,可以说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他心里有师弟,可知道师弟才学在他之上,也不会甘愿嫁入后宅,当个夫人摆设,便一直没敢提,提这个辱了师弟。
结果他中探花那年年末,师弟明源大雪日跳湖死了。
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施展。
梁子致知道,老师自责悔恨不已,不该教明源读书识字,不该让明源看到那些天地,若明源么都不会,懵懵懂懂未启蒙未开智,便不会痛苦。
明明一同长大,他处处不如师弟,可他入了庙堂,得了圣上青眼,能施展抱负理想,师弟便只能这么看着,如何不痛苦。
梁子致悔恨,悔恨自己一身学问,悔恨当年没能多陪陪师弟。
若可以,他宁愿不要这一身学问,不要当官,不去科举。
可一切,晚矣。
梁子致叹了口气,裹着被子睡了,可一闭眼,还师弟笑脸,说师兄这个吃你尝尝,师兄莫不怕了这虫子有么怕,你尝吃起来很脆,烧壳子酥脆
师弟胆子大,奇心,又吃,么都敢尝么都敢试。
第二天一大早。
孙沐在院后打了一套五禽戏,才回到正屋,师徒二人正巧碰见,梁子致跟在翰林院时清冷不同,这会笑有几分小儿姿态,说“我正要寻老师,昨天得了一份同僚吃食,老师一定要尝尝。”
“老孙跟我说了,咱爷俩烧一壶酒,中午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