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听着有些厌恶,可配不配不都是他的母后选的人吗再说嫁不嫁也不是她一个没实权的公主能说的算了的,总归都是他们母子能决定,既如此,不如便丢给他们好了。
柔嘉没吭声,眉头微微凝着。
皇帝看着她神色凝重的模样,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安抚了一句“好了,这件事有朕处理,你别管了。”
听他的语气,大概是糊弄过去了吧。柔嘉松了口气,这才继续看着他“皇兄,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我不求桓哥儿将来能建功立业,亦无心他入朝,只求他能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会说话,遇到危险能够呼救就心满意足了。”
皇帝听着她的话,系着腰带的动作微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玉带咔哒一声扣上,他背过身去才淡淡地开口“朕从前上战场时,有一队士兵在次偶然中被伏击,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为了能够冲出去每个人都不得不拼尽全力,杀红了眼。杀到最后,敌军撤退,他们赢了,打了一场赫赫有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名留史册。侥幸活下来的几个人也都封官拜爵,名声大震。可不久之后,这几个军功显赫的人却疯的疯,自杀的自杀,最后一个不剩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说话时,声音越来越冷,即便是背着身,下颌微微扬着,投下一道分明的剪影,让人心悸。
柔嘉攥着被角,听到他的话不知为何想起了那场有名的战役,隐隐明白了一些,但那事实太过压抑她实在说不出口,只是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皇帝声音沉了下来,“也对,像你这种养在深宫中的,连刀都没摸过的人怎么可能知道怎么可能明白人在极度恐惧之下,在层层包围的重压之下会扭曲到什么程度。这些士兵杀到最后已经双目充血,神情混乱,没有人的意识了,只想把周围所有的人都除掉,完全分不清敌我,甚至在敌军撤兵之后还是停不下手,开始了自相残杀。
所以最后活下来的每一个人身上不但有歼敌的荣耀,还有屠杀同伴的罪恶。在这种压力之下他们受到的奖赏越多,心里的愧疚就越重,最后一个个相继崩溃,整日活在惊吓之中,不肯见人,也不肯出去,生人一靠近就尖叫,缩成一团,直到最后心里崩溃,疯了或死了。”
他一字一句,声音格外平静,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而不是亲历者一样,柔嘉听到后面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别说了”
他再说下去大约又会说起她的舅舅,她颤抖着唇,决不相信自己那个温和慈善的舅舅会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可当年援兵的差事的确是落在他舅舅头上,后来审问时舅舅身边的那个前锋营统领又实打实地招供说看到他把送信来的士兵斩了
柔嘉只觉得百口莫辩,忍不住背过身,避开他那刺人的视线。
皇帝听到些微的哭声,一回身看到她微微颤着的肩膀,一言不发地转了身出去。
正出门的时候,恰好遇到拎着药箱前来的徐太医,挡住路朝他拜了拜“臣徐慎之见过陛下。”
皇帝正是烦躁的时候,不耐地问了一句“你来做什么”
徐慎之有些懵,不是张德胜昨晚大半夜地去敲他的门,叫他今早上朝前务必过来的吗
他小心地看着张德胜,可张德胜惯来会看皇帝的脸色,气氛一变,眼下只是低着头装死。
皇帝的视线落到他的药箱上,这才想了起来叫他来是为了避子汤的事情。她昨晚喝完药反应实在太大,一直伏在他的膝上干呕,问她,她又不肯张口,脸色白的像纸一样,他一时不忍才叫了徐慎之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可现在他又改了主意了,比起那些战死的英灵,比起他那些疯的疯,死的死的部下,她这点小小的不舒服又算得了什么
他对她够仁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