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雨水砸在墙上,噼里啪啦响。
屋子里,油灯发出的光熹微黯淡,只隐约照亮床边的轮廓。
身体相依,唇舌轻触。
柔软,滚热,潮湿,呼吸、药味和香气交融在一起,一点点沁入彼此的心脾。
为伤者临时搭起的床微微摇晃,发出吱呀声,被窗外的雨声掩住了。
湿润的唇分开。
谢蝉轻轻喘了一会儿,支起身,抬起发热通红的脸,看着谢嘉琅。
他脸色苍白,眉眼轮廓锋利,双唇微微张开,下颌冒出的胡茬显得憔悴,衣襟敞开了,肩上的伤口透出血渍,胸口微微起伏,一言不发地望着她,目光沉沉,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谢蝉没见过他失态成这样,不由得一阵懊恼,她不想吓着谢嘉琅,分别了几个月,这是他们第一次交谈,她还没和他解释自己怎么会出现在渡口,想在他知道张鸿的事情前先告诉他自己为什么进京,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可是他似乎已经知道她进京的原因,而且产生了误会,她干脆用这种方式打断他。
“谢嘉琅,现在我们有了肌肤之亲,你躲不开了。”
她面色绯红,抬起右手,避开谢嘉琅受伤的地方,手指戳他的胸膛,轻声说。
指头划过的地方都紧紧绷着,隐隐战栗。
谢嘉琅漆黑的眸子凝视着谢蝉,还是不作声。
谢蝉手指继续,指尖忽然一紧,被谢嘉琅一把握住。
手指和手指相扣,温度,气息,急促的心跳在两人之间传递。
谢嘉琅止住谢蝉的动作,反应过来后,又立刻收回了手。
谢蝉扣住他的手不放,俯身又在他唇上亲了下。
“我是不是吓着你了”她轻笑,再亲一下,直起身,“你现在后悔也晚了,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不矜持,不端庄,不文雅,不够温柔顺从,我不是窈窕淑女。”
谢蝉想起小时候,她和人打架,被谢嘉琅看到,觉得害臊,担心他讨厌自己,对他说自己是举止文雅、端庄温婉的窈窕淑女。
她不是。
她喜欢谢嘉琅,那就要告诉他。在平州城不敢流露,是因为担心自己会成为谢嘉琅和他心上人之间的阻碍。看到那盏灯后,她可以放下顾虑了。
“我不知道张鸿和你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你从别人口中听到了什么”谢蝉左手轻轻抚摸谢嘉琅的脸,摩挲他下颌的胡茬,“谢嘉琅,你离京以后,我看到了那盏灯,看到了书里的柳枝。我要找的人是你,怕你知道了会分心,没有告诉你。路过嘉县时,因为渡口封闭,我找不到船,又遇到范四哥他们,耽搁了下来”
“后来,我知道皇上派你去嘉县,就在官道驿站那里等你,结果来的人是八皇子”
在绵绵不断的雨声中,她缓缓说出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包括遇到李恒,被迫以张鸿的名号自保的事情。
每一次看到李恒,想起前世身不由己的一生,谢蝉就更加热切地想见到谢嘉琅。
“听说你和张鸿被困的时候,我怕再也见不到你,怕来不及告诉你我的心意”
想到谢嘉琅的那封绝笔信,谢蝉眼里再次溅出泪光。
他竟然说自己没有遗憾。
她松开谢嘉琅的手,捧着他的脸,嘴角慢慢翘起,眼神柔和,泪光里带了笑意,一字字道“我再和你说一遍,你听好了,我喜欢你,我的意中人是你,我想见的人是你。”
模糊的雨声里,她耳语般的声音像重霄的轰雷,一声接着一声,在谢嘉琅头顶打下。
他怔怔地看着谢蝉。
听到孙宗说谢蝉为张鸿进京、为他辛苦跋涉、以身犯险时,谢嘉琅不觉得惊讶。
他知道谢蝉就是这样的性子,小时候,她因为他被所有人孤立,还是每天笑着来见他,完全不在意别人的嘲讽和异样的眼光,温柔又热烈。
让谢嘉琅感到错愕的是,谢蝉的意中人不是张鸿,是他。
在京师时,谢嘉琅从范七口中得知谢蝉有了意中人,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在践行六叔的承诺和从此远离谢蝉当中反反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