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门口传来咚咚的脚步声。
护卫叩门,道“大人,张指挥使回来了,他说拿来了大人要的东西。”
谢嘉琅收起烫得通红的手掌,道“请他进来。”
“我和张鸿说几句话。”他看谢蝉一眼,“九娘,你先出去。”
谢蝉长出一口气,起身出去,果然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张鸿怀里揣着一大摞文书,站在门外等着,看谢蝉出来,挑眉,笑眯眯地上下打量她。
谢蝉狐疑地扫他一眼“你刚才是不是和他说了什么”
张鸿不答,若无其事地对她眨眨眼睛,低头看自己被雨水打湿的靴尖,飞快地从她身边钻进门里。
谢蝉没有走远,就在屋檐下等着。
谢嘉琅没什么特别的话想对她说,她有,而且有很多。
雨丝吹进来,寒意盈袖。
“九娘”
院门外响起喊声,护卫快步跑过来,身旁跟着一个从头到脚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
来人没有去见李恒,而是径自朝谢蝉走过来。
谢蝉目光扫过他手上握着的佩刀,怔了一怔,露出惊喜之色,迎上去。
“你怎么找到了这里其他人呢”
来人跟着她走到角落里,没有扯下脸上蒙着的布,低声说“谢嘉琅掩护我和于庄县的百姓撤退,我担心他出事,到了安全的地方后让县丞带着百姓躲起来,准备回城接应谢嘉琅,正好遇到你派去打探消息的护卫,知道你们来了这里,就找了过来。”
谢蝉松一口气,确定吕鹏和百姓也安然无恙,她可以放心了。
吕鹏眼里都是血丝,声音疲惫,“找到你们就安心了,这里人多眼杂,我不宜露面,明天再过来见你们。”
他转身离开,忽然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给谢蝉。
“谢嘉琅给你的,要我亲手交到你手上,你收着吧。”
谢蝉心头颤动,接过信,打开。
几天前,谢嘉琅发现暴民残忍地屠杀平民,做好赴死的准备,在城中写下绝笔,托付给吕鹏,让他脱险后交给谢蝉。
现在信到了她手里。
谢蝉送走吕鹏,回到屋檐下,看一眼关起来的门,打开信。
信上的字迹有些潦草,纸上洒了墨点,还有带血的指印。
谢嘉琅的字向来苍劲,写这封信时,敌人的攻势一定很猛烈。
谢蝉站在雨幕前,借着头顶火把的黯淡光芒,逐字逐句地读着信。
信写得简短仓促,只有寥寥数语。
全都是谢嘉琅对她的嘱咐,没有提一句他自己。
谢蝉一直看到最后,才看到一句余为钦差副手,当以百姓为先,死得其所,含笑九泉,心中无憾,切勿以为念。
珍重。
嘉琅绝笔。
雨水打在屋檐间,也一滴一滴打在谢蝉心头。
她闭目,攥紧手里的信,把突如其来的泪意逼回去。
即使是命若悬丝的时候,谢嘉琅写下的绝笔信依旧理智克制,没有半点异样。
假如谢蝉不记得前世那盏灯,假如她没看到被谢嘉琅藏在书里的柳枝,假如她没有来找他、一直待在平州城,这封信可能是这辈子谢嘉琅留给她的最后几句话。
她会伤心,会惋惜,而谢嘉琅的心思将随着他彻底埋葬,永远无人知晓。
就像前世,谢蝉始终不知道谢嘉琅恋慕的人是自己,而他可能一生都没有对任何人吐露心里的秘密,哪怕那时她已经死去。
前世,寺庙里的他微微一笑,最后一次见面时,他肩头的雪早已模糊的记忆交替在她眼前浮现。
沧海桑田,千年走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