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贵妃入宫后,得李昌盛宠,如胶似漆,她自己夫妻恩爱,如今儿子长大了,希望能给儿子挑一个他喜欢的妻子。
“恒儿。”崔贵妃示意宫女出去,拉过李恒的手,“你现在大了,该娶皇子妃了,你舅舅们都说崔芙好,宫里人说姚玉娘好,还有说萧家的,沈家的,张家的,韦家的阿娘看过了,觉得玉娘最漂亮,又是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情分不一样,不过崔芙是你舅舅的女儿,也很好,你觉得呢”
李恒心中暗暗摇头。
他从小接受储君教育,不像崔贵妃还一派天真。当年司天台敢直言崔芙和他八字不合,必定事先请示过李昌,李昌已经用这种委婉的手段来阻止崔芙为皇子妃,舅舅们竟然还一意孤行。
李恒道“就姚家妹妹吧。”
京中诸世家,唯有姚家女儿最适合做他的皇子妃。
崔贵妃笑容满面,“阿娘都听你的,你喜欢谁,就选谁。”
母子俩定下皇子妃人选,崔贵妃笑道“玉娘就在外面,还没走远呢,既然定下她,不如让她进来,你亲口告诉她。”
女官出去传话。
姚玉娘从女官意味深长的眼神中感觉到自己期盼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了,激动得不能自已,眼眸垂下,缓步入殿,朝着崔贵妃和李恒的方向行礼。
崔贵妃含笑道“玉娘,快过来,恒儿有话和你说。”
姚玉娘一步一步往前走,目光定在李恒那双绣金线的黑色长靴上,心口砰砰直跳。
殿中灯火辉煌如昼,她身上穿的浅绯地缠枝牡丹花纹锦上襦光彩鲜明,耀目斑斓,牡丹花灼灼怒放,娇艳富丽,似有浓香溢出。
众人惊叹不已。
李恒漫不经心扫一眼姚玉娘身上的衣裙。
烛火晃动。
莫名的,李恒心口突然绞痛一下,像是有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自幼练习骑射,好舞刀弄枪,受伤是家常便饭,不说寻常疼痛,今天场上左手被撞断了也咬牙一声不吭,此刻却觉得似有一把钝刀在一下接一下地翻搅心口血肉,疼得钻心。
摧心剖肝。
随之涌上心头的还有一种透骨的痛楚凄怆。
李恒极力忍受,还是忍不住抬手捂住心口,倒在席子上。
“殿下”
“恒儿”
殿中诸人惊慌得乱成一团。
李恒疼得蜷缩佝偻,意识朦胧中被人抬到内殿软榻上,崔贵妃坐在旁边为他擦拭冷汗,声音焦灼不安。
他想告诉母妃自己没有大碍,不必惊动别人,意识却昏昏沉沉,合眼睡去。
“阿郎,你看这朵牡丹花好看吗”
一道娇柔如水的声音萦绕在李恒耳畔。
李恒睁开眼睛。
眼前场景渐渐清晰,一间幽暗狭小的宫室内,一个年轻女子盘腿坐在窗下,转过身,手里拿了一张画稿,要李恒看。
画稿上是一朵怒放的牡丹,花冠硕大,层层叠叠,黄蕊红瓣,富贵浓丽。
李恒转眸,视线落到女子脸上。
很奇怪,他能看清牡丹图上每一片花瓣尖细清秀的笔触线条,能感觉到女子脸上的神情,却无法看清女子的五官,不过梦里的他下意识知道自己认识眼前的女子。
女子头发乌黑浓密,梳着妇人发髻,发间缠了根丝绦,鬓边簪一朵牡丹花,身穿一件丹朱色长裙,肩上罩披衫,披帛一头搭在胳膊上,一头拖曳在席子上,披衫和披帛都轻薄如雾,圆润雪白的肩头和藕臂透过轻纱隐隐透出来,胸前也是一片粉腻雪白,仿佛有一丝丝幽香逸出。
李恒努力不去看她如凝脂般白皙的肌肤,视线回到牡丹图上。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淡淡地道“太俗气了。”
女子失望地吐一口气,回过头,换一张纸,继续涂抹作画。
她伏在几上,从中午画到傍晚,李恒看着她清瘦的背影,也从中午看到傍晚。感觉到她回头,他立刻闭上眼睛,假装在睡觉。
窗外传来叩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