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顾亭匀没有想到,不需要他来教,旁人就教会了兰娘读书识字。
那人是如何教她的,教了多久八年,算下来是两千九百二十天,她与那人,在一起足足这样长的时间,甚至还有一个孩子
顾亭匀压根看不下去书了,他觉得心里针扎似的疼,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困难,可不想让她看出来,只能极力地忍着。
可每日里面对着她,一边想着的是她答应了自己绝对不会走,一边想的却又是,那个孩子呢她是可怜自己还是真的依旧爱着自己若是陆回哪一日被减免了罪责回了燕城,她会不会去找陆回
再看看自己这破败的身子,顾亭匀忽然就觉得,她是因为自己可怜才留下来的,若是自己好起来了,她大约就又要走了。
趁兰娘去洗澡的空,顾亭匀把彰武喊到了身边。
“陆回与那孩子现下在何处”
彰武如实道“大人,陆回一家三口都仍旧在西北,现在是医奴,为那边的将士治病。他虽然说是犯了罪,医术的确不错,去了一年多救了不少人,在当地还颇为受人重视。”
纵然知道陆回是戴罪之人,可那些受了陆回救命之恩的将士却丝毫不肯瞧不起陆回,个个都称呼他为陆大夫,就连负责看押陆回的几个人,渐渐的竟都成了陆回的随从似的。
而那个孩子也在西北军营被人好生照看着,据说倒是挺健康的。
顾亭匀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她可曾问过他们消息”
彰武迟疑了下,道“夫人曾寄信到西北过,但那也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了,也曾给那孩子寄过些日常用品。”
顾亭匀闭了闭眼“寄的什么那边可有回信”
彰武心疼大人,却知道大人不爱听假话,也能分辨得出来假话,只能硬着头皮道“是一些孩子穿的衣衫,还有小玩意儿,吃食,药材。那边上个月让人带过一封信过来。”
瞧见顾亭匀没有回答,彰武又劝“大人,夫人待您是真的上心,您病重之后夫人便从去西北的半路赶回来了,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您不行了,是夫人坚持给您针灸,把您救了回来。这一年多,属下说实话,若非夫人,旁的任何人也无法把您照料得这样好,您能醒来的几率也很小,夫人她”
兰娘的付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彰武更是一点一滴地被折服了,他算是明白了,这二人对彼此的付出都超乎了常人的认知,但恰巧他们都值得彼此这样付出。
顾亭匀敛着眸子,半晌才说道“退下吧。”
彰武眼神有些复杂,但旁的也不敢多说了,很快还是出了屋子。
而顾亭匀靠在枕上,闭着眼,屋子里处处都是兰娘的痕迹,她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清香,带一丝药香,又有一丝花草的香味,轻易闻不出来,可他鼻子敏锐,总是能捕捉到她的味道。
他爱极了那种味道。
甚至他也知道如今他能有这样日日与她相见,得她照顾,晚间还能搂着她睡的日子,已经属于上天特别的恩赐了,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去想。
她究竟还爱那个人吗
她对自己,是怜悯还是余情未了,她是否还惦记那对父子,想与他们团聚
而会不会有一日,她又会悄然消失
顾亭匀硬生生地忍下去这种情绪,可他根本瞒不了兰娘。
这一日下了雨,兰娘照顾他吃了午饭,让他睡一会,她自己要去外头料理才挖回来的草药。
可顾亭匀根本睡不沉,他睡了还不到一盏茶时间,醒来就发现她还没有回来。
外头雨水顺着屋檐滴答滴答往下落,除了雨声天地之间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
偏偏那雨声让他心里宛如有千军万马在疾驰,顾亭匀忍了一会,喊道“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