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听着李长安手中那柄以精铁所制的扇骨时不时地发出一声脆响,陈都尉只觉那声响甚有压迫感,教他心烦意乱。
好在,船坞虽大却总有看完的时候。将李长安这一行人送出船坞时,陈都尉委实长舒了一口气,忙躬身长揖。“末将恭送李公子”
哪知,李长安却还不急着走,反而似笑非笑地看着陈都尉幽幽言道“陈都尉,你这船坞我也一一看过了。马上,我就要启程回王府见我外祖。你可还有话对我说”
刹那间,陈都尉汗流浃背。只见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方堆起笑容谄媚道“末将问候宰相他老人家。”
只见他将手一挥,马上就有几辆马车从船坞中驶了出来。车轮滚过松软的湖岸泥地,留下了极深的车辙印记。
“一点薄礼,还请”
哪知他话未说完,李长安就将那柄合了泰半的折扇在掌心一敲。
陈都尉耳边只听得“啪”地一声脆响,不知为何,他的心下立时一惊,目光就有些晕眩。
“陈都尉,建兴二十一年兵部布告,水军民夫日供粮一升。这四十五年过去了,纵使工部再未提升民夫待遇可也从未克扣他们口粮。何以你这船坞中的民夫却要自行打渔为生呢”
陈都尉心口一抽,忙道“李公子冤枉自打小人接手这船坞,民夫每日口粮不足半升,小人从未贪墨至于他们打渔,那不是靠水吃水么”
李长安轻轻一笑,他相信陈都尉不敢以谎言相欺。但所谓的“不足半升”究竟是多少,这其中却大有文章可做。
但眼下,李长安却无意深究这个问题,又转口道“我再问你,同样是建兴二十一年工部布告,楼船防漏用益州丝、艨艟用绸、游艇用缎,为何你的船坞中却只见白麻建兴二十三年工部布告,造船桐油、生漆各半,为何你的船坞只见桐油、少见生漆另有,楼船底板应为三重杉木,为何你用的底板却只有两重且为松木艨艟侧板本当为两重松木,你却只用了一重。包裹船身的生牛皮,你竟用羊皮凑数至于修船匠人们的工钱、赏钱你又克扣了多少陈都尉,还需要我再说下去吗”
李长安每说一句,陈都尉的脊梁就弯一寸。直至李长安这最后一问出口,他整个人已如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只见他面色惨白大汗淋漓地抖了一阵,忽而翻身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哭求“李公子饶命李公子饶命”
李长安却不为所动,只冷冷言道“军国重事我若饶了你,却如何对得起为我大陈出生入死的万千将士”
陈都尉还想扑上前再行求饶,不料甚有被人抱大腿哭求经验的李长安却已毫不犹豫地一脚蹬出。“混账东西你罪该万死”
“的确是混账东西,罪该万死可惜,他现在却还不能死。”
一个时辰后,李长安转战宰相府。望着在自己书房外跪地自抽耳光的陈都尉,满头白发的王言轻叹着说了上面两句话。
李长安闻言,立时双眉一轩,显然绝不认同。
只见王言轻抚长须,无奈感叹“陈家是家传的手艺。杀陈淮南容易,可杀他之后,水军造船修船却仍要仰仗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