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子可曾受惊”早已游上岸的陈都尉第一个赶上前来,亲手将李长安扶了出来。一扭头,又大声呵斥秦进忠。“秦校尉,你们怎么划的船怎么把李公子给摔了”
浑身湿哒哒的李长安看了眼同样浑身湿哒哒的陈都尉,神色稍霁。“陈都尉不必如此,龙舟狭窄,刚开始练翻几次是正常的。”说着,他又转头望向其他队员。“今日翻了两次,明日争取只翻一次,后天开始就一次也不翻能不能做到”
“能”一众队员们分明各个都是滴着水狼狈不堪的模样,可这一声答来却是气壮山河。
陈都尉作为这群水军的顶头上司,日常操练也从未见他们如此有精神。此刻被这一声“能”吓了一跳,他不禁悄悄瞥了秦进忠一眼,暗自腹诽秦进忠啊秦进忠,亏得本官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想不到,你竟也能如此屈膝卖好
陈都尉却哪里知道他的官职是家中打通关系为他买来的,军中士卒自然不服。而李长安虽说贵为宰相府公子,却与龙舟队员们同操同食。而他又确有本领,经他指点调教,大伙划龙舟的速度的确快了许多,自然人人信服。
“两次翻船都是右翻,这就说明还是左边的队员力量不够大。明日再试一次,若还是翻船,那就得再行调整座次。好了,今天就到这,散了吧”轻描淡写地指点过翻船的技术问题,李长安挥挥手就将队伍解散了。
秦进忠带着队员们向李长安深揖一礼,便告辞离去。
可等在一旁的陈都尉听了李长安的这话,却是脸色青白。方才翻船时只因事发突然,那龙舟究竟是左翻还是右翻,陈都尉可真没在意。而龙舟上的龙首毕竟有些份量,是以翻船之后,整条龙舟很快就倒扣在了湖面上。也就是说,翻船之后,大伙是很难从龙舟翻倒的方向判断出当时发生侧翻的具体情况。
这种情况下,就连站在岸上事不关己的陈都尉都没能注意龙舟究竟是左翻还是右翻。可就在龙舟上经历翻船事故的李长安,却能克制住惊慌和恐惧,准确地说出龙舟是发生了右翻。
只此一事,足见李长安其人心思缜密、头脑冷静,绝非一般的世族子弟可比。
上午李长安提及要去船坞看看,陈都尉只当他是好奇,并未十分放在心上。可如今想来,是否另有所指呢我和堂叔的那些“安排”又可否蒙混过他的双眼呢
往日里,哪怕他兵部尚书、工部侍郎来查看船坞都不虚的陈都尉,这一回不知为何额上竟隐隐冒汗。
而就在陈都尉患得患失惶恐不安的时候,李长安与黑牛玄武两人却都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来了。
“陈都尉,劳您久候”
只见李长安身穿宽袍大袖的素白长衫,外罩葛灰色纱衣,腰间的犀牛皮玉带精美名贵至极。只因李长安体魄强健身材匀称,那玉带在他腰间如此轻轻一束竟愈发凸显出他的宽肩长腿,身材比例完美地直教人移不开眼。
陈都尉生在金陵长在金陵,也曾见识过不少世族子弟,便是那世族子弟中的翘楚武平侯世孙,他也曾有幸见过数面。在陈都尉的印象中,长孙临云亦十分偏爱素色,以至于京城的少女们私下里盛赞一身白袍的长孙临云为“玉郎”。
每每想起长孙临云本人的身形气度,陈都尉嘴上虽不言心底却也不得不承认长孙临云玉树临风气度闲雅,“玉郎”二字绝非过誉。
只因有长孙临云珠玉在前,这京城中的世族子弟穿着打扮亦多爱用素色。可同样一身白袍穿在他们身上,那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直至今日,望着李长安轻摇玄扇缓步向自己行来,陈都尉只觉李长安的身上除了有柳树般的斯文风雅,更有别有一股青松般的清越凛冽。以至于不通文墨如陈都尉,也情不自禁地在心底浮出一句诚挚的赞美当真是君子如玉,举世无双
回想起前几日李长安身穿胡服短打一身干练的模样,再对上现如今他这身气度非凡的打扮,陈都尉立时自觉粗鄙不堪自惭形秽,慌忙低下头来赧然道“小人愧不敢当李公子,请”
眼见自己的装扮震慑住了陈都尉,李长安本人也很安慰。当年他离开金陵时就已隐约感觉到大陈的社会风气便好似原本地球位面的魏晋时期,对那些卖命出身的将士多有鄙薄,却都爱跪舔所谓的世族风度。如今七年过去,这种倾慕金饰繁华的风气显然愈演愈烈,大陈开国之初的刚健古朴风尚是荡然无存了。
这种靡靡之风下,陈都尉即便明知李长安的身份却仍免不了先敬罗衣后敬人也就可以理解了。毕竟,习惯使然,如李长安这种日常不在意穿着打扮的世族子弟委实少见。
但既然陈都尉吃这一套,李长安便即明白到世族,就该有世族的派头。于是,他微微一笑,也不管卑躬屈膝的陈都尉,自行迈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