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知道答案,但现在却绝非揭露答案的时候。如今的他,只能将这世道的残酷告诉他们,让他们清醒过来。
他目光冷厉,说出口的话更是冷漠至极。“士与庶,中间向来有一道天然沟壑,你我之间本就天差地别很多事,我能做得,你们不能。正如我能顿顿吃肉,而你们,那是痴人说梦”
所有人都不服气,可所有人也都知道李长安说的是实话。是他们以前遇到过的那些乡绅、官吏、世族绝对不会告诉他们的大实话。所以,即便他们满腔怒火,可此时却都忍住了气,一个个渴求地望着李长安,盼着他多说些。
“我知道你们觉得不公,我的曾爷爷当年也觉得不公。我的曾爷爷骠骑将军李铁,十五岁时就已是父母双亡孑然一身。可他与你们不同,在你们浑浑噩噩的时候,他在苦练本领;在你们好勇斗狠触犯律法的时候,他已从军报效得到官身;在你们不知悔改将挣来的一点铜板花在女人的肚皮上的时候,他在省吃俭用为子孙后代打下一份家业。所以三代之后,他的曾孙我站在了这里,成为了你们的主家。而你们,甚至将来你们的子孙哼”
李长安没有说下去,只是一声冷笑。可这一回,谁都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
一代为奴,世代为奴
所有人都死死捏紧了拳头,不甘、不服、不忿,与此同时,却又隐隐有几分羞愧。不得不承认相比李铁,他们的确努力的太少,而放纵的太多。
“周有熊,你的母亲和妹子都已经死了,所以可能你很难感同身受。但是你们”李长安凌厉的目光一一扫过那剩下的二十二人,接着又扫向台下。“你们不同你们的家中或许还有亲人在等着你们回家。你们一个个都是男儿丈夫,本该是家里的顶梁柱。可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你们触犯律法,自己受苦也就罢了。你们的家人却都还留在老家,不得不与你们分担你们留下的污名,被人瞧不起。你们走了,他们的日子该怎么过你们在此处嫖妓,你们的母亲姐妹妻女或许也正为了几个铜板在老家为妓”
李长安这最后一句实在是太过羞辱人了,以致于原本还若有所思的众人又瞬间对他怒目而视。
李长安却夷然不惧,只一字一顿地言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何小五,站起来告诉大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片刻后,那二十二人中又颤颤巍巍地站起了一人。只见他面色青白地晃了晃,许久才小声答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自己所不愿意接受的,不要施加到别人身上。”
“大声点”
何小五吞咽了一声,提声重复了一遍。
“再大声点”李长安声若霹雳地下令。
何小五被他吼地一抖,即刻使出吃奶的劲将这句解释再度重复。这一回,大伙终于都听清了。
“我是你们的主家,身份与你们天渊之别。我出言羞辱你们的家人,你们尚且要生气怨恨。可你们与那些女人,一个是罪卒、一个是妓子,分明都是下苦人。你们曾经受过的白眼和屈辱,她们怕是比你们受过的更甚可你们非但做不到守望相助,竟连同情怜悯也无。还都十分乐意花十文钱去真正羞辱那些女子还都理直气壮地觉得,她们的确都是心甘情愿何小五,你的扫盲班当真是白上了”
扫盲班第二班的学员何小五,直到此刻,终于又羞又愧地落下泪来。
不仅是他,台上台下的许多人都默默地低下头。
“佛家讲因果、道家讲劫数,我李家不同,李家信奉的是德行与奋斗。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或许你们不能理解,又或者铁了心想当个废物、当滩烂泥,那么,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能守我规矩的,李某一个不留。愿意留下的,希望你们记住一句话这个世界并不美好,可正因如此,才更加值得我们为之奋斗”
李长安说完,满场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台下的张平忽然颤声道“我要争气我不要我的子孙跟我一样为奴为婢我要争气我要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