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长安与吴沛二人重新拟定扫盲班第一册的课本,已是月影东移。
饶是吴沛一贯醉心教学对自行拟定课本有着无与伦比的热情,此时见天边泛出鱼肚白也不由发出了与李孝文相同的感慨。“长安,你才九岁”
李长安熬了一夜,正哈欠连天地揉着眼睛。听到吴沛的感叹,他一时竟不能反应,只茫然地看了对方一眼。
吴沛指着桌案上厚厚的一沓课本修改意见稿,低声叹道“这些事,原不是你现在这个年纪该承担的。”
李长安年幼渴睡已是十分困倦,可当他听到吴沛这句话,仍是用力晃了晃脑袋,竭力抓住最后一丝清明。“学生却以为,一个人能承担多少责任,只看他的能力与心性,而非他的出身与年纪。”
李长安这话却是通透,竟教吴沛这个当夫子的也是心头惕厉。
“更何况,我既看到了他们,又正巧有这个能力,便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李长安一面说,一面支着桌案缓缓起身,也指着那沓写了整晚的修改意见稿笑道。“这里剩下的功夫就劳烦夫子了”
哪知吴沛竟沉静摇头,冷声道“长安,你有这份悲悯怜弱之心是极好的。只是,你真以为仅凭你的一声令下、凭你的这一册课本就能改变他们吗”
吴沛师从李雍学富五车却始终不愿出仕,为何
正是因为厌恶世间不洁。
何谓世间不洁
在吴沛看来,这可不仅仅只是朝廷的锅。朝堂大佬贪婪奸诈毫无道德,平头百姓愚蠢刁滑难以教化。总而言之,这世上除了他的老师李雍和他自己,就没有一个干净人
然而,这能让吴沛热血冷透的世情,在李长安看来却不过尔尔。“佛有慈悲心,亦有降魔杵。夫子,你不要着急,且拭目以待。”
他没有多说,只踉跄着向吴沛拱了拱手,便跌跌撞撞地返回自己的小院,一头扑进了甜美的梦乡。
等李长安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支着下巴坐在桌边,沉默地对着面前的大陶盆。
“官宝”李长安坐起身含糊地唤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长安哥”刘官宝闻声,欣喜地自那屯着热水的大陶盆里捧出了一碗尚有余温的汤面。“我给你留了面,还热着”话说半截又沮丧了。“就是都糊了。”
“无妨,正巧我也饿了。”李长安的确是饿坏了,都来不及洗漱便跳下床一顿狼吞虎咽。
却是刘官宝见了李长安这难得狼狈的吃相不禁一阵眼红,哽咽道“长安哥,你怎么这么忙啊”
李长安这才停下了呼噜呼噜的吃面声,仰头看了刘官宝一眼。注意到对方眼底晶莹有泪,他急忙笑着赔罪。“对不住啊官宝,长安哥明明答应了要陪你在阴馆好好玩玩,结果把你撂了这么久。今天长安哥就空了,一会吃完面陪你去转转”
刘官宝却抹着泪微微摇头。“黑牛和玄武带我四处看过了,我还特地去了一趟铁匠作坊。长安哥,你找来的那几个铁匠手艺实在不如我爹。我跟李管事说好了,明日我就回刘家村,说服我爹搬来阴馆帮你。”
虽说他们离开太原之前李长安也曾亲自写了书信给时然的父亲时松,让时松帮忙邀请刘允。可李长安却也知道无论是他的亲笔信还是时松的说项,在刘允的面前都不如刘官宝这个亲儿子的一句话来得管用。
是以,李长安只微微点头。“一会我跟李管事交代一声,送你回家的必得是能说会道的,也好帮你说话。等说服了你爹,元月后我就派人去接你们,到时跟我一起来阴馆。”
刘官宝向来信服李长安,当然不会拒绝对方的安排。可他却又劝道“这点小事,长安哥你就别操心了。这几天,我看你在阴馆,比在太原、在李家坳的时候都忙多了。长安哥,你能不能别总这么累了李家就没别人能帮你了吗明明李家大郎三郎都在念书享福,为什么就你要这么累啊”